一刻钟前,一身黑衣的顾寻从一个黑压压的林子里钻了出来,来到了顾家堡西北角那段围墙下。
时至月末,夜空无月,唯有漫天星光闪烁。
星光从天穹铺洒下来,掠过远处的群山之巅、近处的山谷田野、以及奔腾的曲溪、黝黑的林子之后来到眼前,已然淡得像是被冲了无数次的茶水,若是平常人的视线,二十来步之外景物也就变得朦胧。
顾寻背靠着坚硬冰冷的土墙,凝神静气,默默聆听。
周遭虽然寂静,却也谈不上万籁俱寂。
近处的林子和草丛,时不时响起一声虫鸣;稍远一点的曲溪,河水像是悲伤的少女发出一阵阵呜咽;曲溪的对岸,在村子西北角靠着田地的那片宽阔的河滩,十几堆篝火散落在各处熊熊燃烧着,哭声和诵经声夹杂在一起远远地随风飘了过来。
初夏之夜,不冷不热,夜间漫步,甚好……
顾寻把戴在额上的黑巾拉下,将其蒙在脸上,将眼睛以下的部位全都蒙在了黑巾的后面,随着他的呼吸,嘴角处的黑巾不时鼓起又伏下。
土墙上,脚步声渐渐远去,那是巡夜人的脚步。
入夜之后,堡内必定会安排人在土墙上巡夜,今天发生马贼来袭的事件之后,增加了不少巡夜的人手,巡夜间隔的时间相应地也变短了,并且,以前的巡夜人都是廖家的护堡队成员,如今,大部分换成了廖士元的家生子。
此时此刻,廖士元能够相信的除了少数几个亲人之外就只有那些家生子了。
不过,今晚土墙上的巡夜人很多都是第一次上岗,想要做到轮转之间密不透风毫无破绽自然不能,很快,顾寻就找到了空子。
听到巡夜人的脚步声远去,顾寻跨步离开墙根,来到了外面。
他从腰间缠着的防水皮囊里掏出一件物事,那是一根外面蒙着软皮的铁爪,那根铁爪的后面连着一卷绳索。
一只脚踩在绳索的尾端,右手则握在铁爪下方两尺远的地方,然后,他转动着手臂,将那根系着绳子的铁爪甩得像风车一样旋转,舞到了极处猛地挥动手臂将铁爪向土墙上方飞掷而去,转瞬间,消失在黑暗的墙头上。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细响。
那响声很轻,就像一颗石子坠地那般轻,也只有顾寻那样变态的耳力才能听得清楚。
慢慢拉动绳索,确定铁爪在某个地方被卡住并且非常牢靠之后,顾寻双手抓住绳索,猛地向土墙奔去,双脚交替快速地在墙面上蹬着,双手配合着脚下的节奏交替着往上抓着绳子。
不多会,他的身形就像狸猫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墙头。
这段土墙高一丈有余,并非完全九十度的直角,稍稍有些倾斜,对后世只需要一些简单的工具就能像蜘蛛人一样爬上几十层楼高的大厦的顾寻来说,这段土墙全然不是问题。
很快,他就进入了顾家堡。
手里握着一把牛耳尖刀,顾寻贴着墙根忽快忽慢地向前行去。
这里没有军用匕首,在潜行伏击时擅长利用匕首攻击的顾寻也只好用一把牛耳尖刀来代替,一尺不到的牛耳尖刀,刀锋只有两寸来长,用来短兵交接非常合适,所谓一寸短一寸险便是如此。
他的目标是廖家大院。
今日白昼,顾寻之所以没有在吊桥那里铤而走险干掉廖士元,也没有查找痕迹来指责廖士元伪装现场,表面上看上去对廖士元无可奈何让其顺利脱身,无非就是为了这个时候,那时,他就打定主意了,准备在夜里潜入顾家堡然后干掉廖士元等人。
既然廖士元可以借半边云的名头排除异己,干掉顾家的那些族老,顾寻自然也可以这样做。
无非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江湖谣传,那个半边云能够飞。
那厮既然能无声无息地潜入郡城滑台的大牢干掉对手,那么,潜入区区一个坞堡干掉某人自然没有任何问题。当然,顾寻也知道自己这样做瞒不过一些明眼人,不过,那些能看出破绽的都是一些聪明人,聪明人自然不会做蠢事。
至于其他那些看不穿的人,他也就无须在意了。
堡内,同样有人在巡夜,那是晚上打更的更夫,他正敲着竹梆缓缓从街那头向这边走了过来。
子时时分,已然三更。
藏在屋角的阴影之中躲过巡夜的更夫之后,顾寻继续向前潜行,很快,就来到了廖家大院,廖家大院位于顾家堡西北角,它占地极广,有着好几进院落。
顾寻钻入了一条小巷。
巷子两旁的围墙高有一丈,围墙的后面就是廖家的后院。
十几天前,当顾寻确定要和廖氏家族作对的时候,他就开始探查廖家大院四周的环境,那时候,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派上用场,不过,他相信,即便以后派不上用场也不是什么无用的功夫。
干什么都要未雨绸缪。
没花什么力气顾寻就越过围墙跳进了廖家后院,院子的角落栽种着几棵树,顾寻躲在树丛中静静地望着前方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