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的偏殿是魏祈晚上睡觉的地方, 秦欣和头一次踏足这里,原以为会是处处奢靡, 没成想竟有些难以言喻的空荡。
外间是一张紫檀八仙桌,墙上挂着四副梅兰竹菊的古画,里间是一张青汉墨玉床, 窗下摆着两盏白玉骨瓷麒麟双头香炉, 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别的可细说了。
略略看了一圈,秦欣和心里多少也明白,此处原本不是这样的, 魏祈是把自己一贯爱用爱看的东西全都搬到她那里了。
稍坐片刻后,魏祈领着孙鲁大步流星的进了偏殿,他沉着脸, 似有不悦, 孙鲁跟在后面也是大气不敢喘一下。
秦欣和见状,也没请安,也没说话, 只倒了杯已经冷掉的六安茶给他,魏祈喝了茶,脸色有些许好转, 这才开口叫一旁侍候的宫人都退下去,随后又道, “你今日来找朕, 若是想要给谁求情, 大可不必开口。”
“看来皇上不仅要抄家, 还要治罪,要治赵通的罪。”秦欣和抬起头来,不禁问道,“臣妾实在想不明白,赵通究竟何罪之有?”
她看过来,魏祈却避开了视线,望着窗外,冷冷的道了一句,“不重惩赵家,难以平民愤,朕无论如何要给那些,没能战死沙场的晋军一个交代。”
秦欣和懂了,一时有些哑口无言。
这是古代,冷兵器战场,上阵厮杀都是刀刀见血,一不留神就会被劈成两半,而那些晋军大多还是娃娃兵,去年收复东部时,是他们头一回真刀真枪的打仗,秦老爷回来后还讲,好些人脚软的站不住,被吓尿裤子的也不在少数。
他们历经九死一生才活下来,好不容易回了家,和家人团团圆圆的过了一个年,没安生几天,又要顶着冰雪严寒,冒着风刀霜剑,为了边境的百姓再去拿命搏。
没有饱饭吃,没有冬衣穿,或许等不到上战场,他们就要饿死了,就要冻死了。
偏这个时候,他荣国公在温暖如春的营帐里吃着大鱼大肉,喝着琼浆玉液,听曲看戏美人入怀。
一群年轻气盛的娃娃兵,如何能不恼,如何能不乱,就算被镇压进深深的雪里,那冤屈的声音也随着暖春时的涓涓细水流遍了天下。
他们太年轻,太冤枉,他们的死刺痛了无数晋军和百姓的心,仅杀赵樾铳不足以熄灭天下人的怒火。
“那皇上,打算怎么处置赵通。”
“此事皆由大理寺定论。”
魏祈打从进来起,就做出一副铁面无私固若金汤的模样,好像生怕露出什么薄脆的弱点,让人从外面撬开一道缝隙。
秦欣和默默的看着他,忽然站起身来,“如果臣妾一定让皇上放过赵通呢。”
魏祈一愣,僵硬的扭过头来,有些不敢置信的对上她的视线,“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
她现在是仗着家里的威势,仗着肚子里的孩子,仗着魏祈对她的宠爱,明目张胆的挑衅着魏祈的皇权。
这是古往今来每一个帝王的逆鳞。
“臣妾说,请皇上放过赵通。”
魏祈怒极反笑,“你这是在命令朕?”
秦欣和自然否认,“臣妾不敢,只是赵通对臣妾而言如亲弟弟一般,臣妾实在不忍他小小年纪横遭此劫。”
魏祈盯着她,笑意渐敛,只紧握着手掌克制着怒火,一字一句,近乎咬牙切齿的说道,“秦欣和,你心知肚明,朕若饶恕赵通,文武百官天下百姓,都要来戳朕的脊梁骨,都要背地里向朕吐口水,你还能云淡风轻的这么说,你真是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把朕放在心上。
魏祈咽下了那后半句话,“看来是朕平时对你太好了,好到让你不知天高地厚。”
“皇上对臣妾的好,是指那些锦衣华服,还是那些奇珍异宝。”秦欣和眼睛里藏着一潭暗流涌动的深水,低喃似的说,“就算不入宫,臣妾照样会有。”
什么锦衣华服,什么奇珍异宝,在魏祈听来都是代指圣眷恩宠。
所以呢,若没有入宫,她秦欣和该是勋贵正妻,名门夫人,她会活的更自由恣意。
魏祈不自觉抿唇,眼睫飞快的眨动了几下,恼怒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无措,“怎么,你后悔了?”
秦欣和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毫无意义的重复那句话,“求皇上放过赵通。”
“朕不会的。”
不等秦欣和再开口,魏祈便扬声唤道,“来人!”
孙鲁一听这动静,就知道事情不好,急忙进到偏殿内,一见两个人都沉着脸,气氛似有些剑拔弩张,刚落下去的心骤然又提了起来。
若姣嫔娘娘都不能令皇上展颜一笑,那他这半条命岂不是要交待了?
孙鲁这么想着,颤颤悠悠道,“皇上有何吩咐?”
“你有孕在身,不宜四处走动,就在自己宫里安心养胎吧,孙鲁,送姣嫔回去。”
魏祈此话一出,孙鲁眼睛都要惊掉了。
这不是变相的禁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