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灵堂,灯火幽暗,愈发透着阴森萧索之气。
李太后信步进内,先看到的是梁氏庄严的神位,紧跟着目光一低,方才将跪在灵前的萧逐看进眼中。
她停步在萧逐身后,原是怀着目的来的,但此情此景,看着这人的灵位,一股唏嘘涌上心头,一先备好的那些话,却又忽然不甚想说了。
不期,倒是萧逐,在回头看了一眼之后,率先开了口。
“母后来了。”
她的目光还定在梁氏棺椁上,闻言先是一怔,片刻却又笑了。
“你这一声‘母后’,倒是从小到大都唤得勤谨。”她问:“只是你躺在这里的生身母亲,怕是不乐意听罢?”
萧逐一听,也笑了。
哪里只是不乐意听?
往前追一追,十几二十来年前时,自己每每对中宫嫡母表现得稍微亲近一些时,回过头,这亲娘都是要动辄打骂的。
“父皇在时,她苦求后位,父皇走后,她也一样是位在您之下的圣母。”他说着,眼睛一眯,目光却是发散的,“她当然是不乐意的。”
说到这里,他不由想到,若真要用一句话、一个词来形容自己这亲娘的一生,那这‘不乐意’三个字,当属恰如其分。
梁太后对上李太后的‘不乐意’,恰如他对上萧邃的不乐意。算来何尝不是冤孽。
他正这样想着,唇边不觉溢出一抹苦笑,跟着却听身后的人忽然问道:“那你怎么就乐意呢,
逐儿?”
萧逐身上猛地一僵。
他想,她的这声称呼,大抵,便是她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您做嫡母,是尽心尽责的。”他说。
至少对他而言,年幼时,亲爹亲娘都没怎么拿自己当亲儿子时,倒是只有被亲娘视为不共戴天之敌的这位母后,开口会唤自己一声‘逐儿’。
就如同她唤萧邃时一样。
“年幼时,我不想让她做我娘。”
“后来长大些,我又觉得,谁是我娘,都不那么重要了。”
“现在她走了。”
“……我还是,很想她的。”
在这一点上,无论如何,李太后都无法与他同情同理。她不可能去思念一个同自己争斗了大半辈子、害死了自己心腹的人。
但看着此刻的萧逐,她轻叹一声,终还是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太后并未在灵堂中待太长时间,甚至直到她出来,原本打算说的那番话,也未曾出口。
回和寿宫的路上,同来的宫女小声问:“娘娘劝过皇上了?”
李太后摇了摇头。
“不必劝。”她说,“不需要劝。”
承徽宫、潘若徽……她虽不知萧逐为何至今都未有动作,但今晚一行,却已足够她看明白一件事——
母子,终归是母子。连心牵情,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比得过去的。
过了没几天,楚王府里,裴瑶卮正整理着萧邃书房里的字帖,瞬雨便过来禀报,说是宫里传出消息,潘贵妃见大好,目下能起身了,已被皇帝放了出来,亲自操持圣母皇太后的丧仪。
裴瑶卮手里动作停了停,不知想到什么,回过神,先是叹了口气。
瞬雨便问:“娘娘缘何叹气啊?”
裴瑶卮没解释太多,只故弄玄虚地说了一句,过几日你就知道为何了。瞬雨当时埋怨她卖关子,却不想,不日之后,宫里果然就又出事了。
“说是潘贵妃为圣母皇太后丧仪操劳过度,昨儿晚上陪着皇帝在殿中守灵,谁想半夜出门回宫,一个不留神,便在殿外跌了一跤,滚落丹陛,至今昏迷不醒。”
“宫里忙了一晚上,听说皇帝担心得很,特地派了何太医去给潘妃诊治,何太医看过之后,直说自己医术不精,贵妃这是伤到了头,若是三两日内醒不过来,往后,怕就是难醒了!”
彼时,裴瑶卮与萧邃正在用早膳,听完了瞬雨的话,两人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儿,对潘贵妃的遭遇,心照不宣。
“唉……”打发下了侍膳的丫鬟,裴瑶卮舀了勺豆浆,幽幽一叹:“手里握着制胜的法宝又能又如何?要我说,再厉害的法宝,也抵不上一句‘心狠手来缺大德’来得好用。”
她给萧邃飞了个眼神过去,接着道:“潘若徽呀——她对萧逐,但凡能有萧逐对她十中之一的狠心,自也沦落不到如今这个下场!”
萧邃一笑,“我怎么听着,你倒还有些同情她了?”
“人人皆有可同情之处么。”她说着,心思一转,又有点发愁了:“说起来,如今潘若徽倒了,宇文柔那性子,往后八成便真要尽心尽力地对付悯黛了,唉,也是桩麻烦事……”
对面横过来一筷子,给她碟子里添了只豆皮包子,“行了,快吃饭。后宫里的事,横竖不必你再操心了。”
裴瑶卮一听,立时便要反驳,萧邃拦了她一下,耐着性子道:“——终归,清檀与贤妃的安危,我找人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