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下来的时候,高栋还没有回来,楼上还凉快些,小荣搂着女儿睡着了。 高路在一楼的客厅里,举着酒杯,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他怕出什么意外,想了一会,不免有些担心,晃晃脑袋清醒一下自己,迷瞪着独眼看了看手中的杯子。 叹了一口气,嘟囔:咋,咋还不回来,高栋这小子,就是个没大脑的玩意,爱喝还爱赌,办个事真不让人放心,怕就怕拿了钱去赌,一玩起来就没个时间,别他妈的玩到大天亮,耽误我寻找张一真。 越想心里越烦,满满的一杯酒,高路竟一下灌进肚里,他的脑袋瓜子有点晕,嘴巴不停地骂着高栋,骂这小了没出息,一点屁事也办不好。 酒的度数有点大,大热的天,一杯酒灌进去,肚里似乎生起一团花,高路咧着嘴,抬起头来,猛然看到墙角的一把杌子,那是女佣人常坐的,每次上菜端水照顾客人什么的,女佣人累了,就会坐下来休息一会,这把杌子几乎成了她的专用。 看到杌子,高路心里一阵紧张,好好的一个人,前两天还坐在这儿,现在却没了,死了。 他的眼前浮现出女佣人那白色的眼珠,想起她临走说的一句话:说出你的名字,我还怕脏了嘴。 女佣人那冷峻的眼光,鄙夷的眼神,那满面的正气,竟让高路有点害怕。 他似乎看到了,看到了高栋像条野狼慢慢地跟随在女佣人身后,等女佣人出城进入一片荒凉之地,高栋举起手枪,朝这个女人开枪射击。 也许女佣人想看一眼,是谁开的枪,但她只扭了一下身子,头还没有回过来。就倒下了,她的眼珠上翻,圆瞪着眼睛,望着自己,望着家的方向。 想到这里,高路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他想:这女佣人一定怀疑我高路开枪打死了她,我说过胡说八道就杀了她,可她并没有胡说,却死了,没有看到真正的杀人凶手,她一定会把账记到我高路头上。 头皮有些发麻,借着酒劲,高路直着眼,晃晃悠悠来到小院里。 圆圆的大月亮早早地挂在天空上,高路担惊受怕,越怕,那只独眼却偏偏往暗处看。 月光下的树影里,好像蹲着一个人,高路禁不住打了个激灵,后退了一步,瞪圆了独眼。 树下似乎有一个女人,高路越看越像自己辞退的女佣人,朦胧之中,高路似乎看到了女佣人的脸,她那苍白的容颜带了痛苦的表情,没有一点血色,亮亮的眼睛有些湿润,似乎刚刚流过泪,嘴唇微微地翕动,露出洁白的牙齿,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她似乎还活着,悄悄地又回来,充满了怨气,蹲在那里想自己的心事。 高路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抬起左手使劲揉了揉,轻轻地咳嗽一声,那树下的女佣人依然没有反应,她好像突然降临的怪物,在高路眼里,在斑驳的透过枝叶的光影里,亦真亦幻,虚实交织,令高路不寒而栗。 高路惊得浑身哆嗦,踉踉跄跄慌乱地回到屋里,他浑身的血管都在膨胀,整个身体似乎就要爆裂,抓起桌子上的王八盒了,打开保险,壮了壮胆子,像猫一样轻轻地挪动着脚步,重新来到院子里。 他的精力全部集中在那棵树下,眼睛死死地盯着树下那个一动不动的影子。 “砰”的一声响,这清脆的声音,高路听来像打枪,他吓得浑身发紧身子向上一纵,趴在了地上,脑袋瓜子嗡嗡嗡地叫起来。 “砰砰”,又是两声,高栋回来了,他用力击打着门环。 高路使劲晃了晃脑袋,趴在地上,他没有立刻爬起来,眼望着树下的影子,咋看咋不像个人形了。 只听得高栋在门外小声地喊,“高队长,快开门,妞,我给你带来了,活也干得了。” 高路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不放心地朝树下望了一眼,那影子不见了,瞪着独眼摇了摇头,心里纳闷,明明看得真真的,那模样头发,还有那眼睛看得真真的,就是那女佣人,咋就不见了,难道那女人变成了鬼,来吓唬我高路?还好,这女佣人有善心,死了也不祸害人,她没有披头散发,张牙舞爪,要不然,我他妈的非尿了裤子,吓个半死。 打开了门,高路强作镇静,提着那把王八盒子,板起了脸,看一眼怯生生,站在高栋身后的小姑娘,冲高栋没好气地说:“办点事真磨叽,这,这多大的功夫,你咋才回来?” 高栋嘿嘿笑起来,拉了拉身后小姑娘,对高路说:“高队长,咱进屋,屋里说,屋里说,门外说话不方便,说不定墙后就有人偷听,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进得屋里,还没落坐,高栋看到桌上的酒菜,压住馋虫,伸出了手,“高队长,咱可是一言为定,一手交人一手交钱。” 高路上下打量小姑娘,十三四的样子,皮包着骨头,模样还算周正,身材挺好,细高的个了,乱糟糟的长发,披散在胸前背后,一绺一绺粘在一起,看上去像个小疯子,乱乱的头发里,现出一张土灰色,脏啦吧唧的脸,眼睛下面一道道泪流的痕迹,鼻翼边,也许鼻泣,也许眼泪,常用手擦来擦去,露出少女特有的粉白颜色。 一身脏衣服散发出湿臭的汗味,高路在鼻子面前摇了摇手,坐在桌前,慢腾腾地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朝小姑娘的脸上吹去,笑了笑,小声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低头摆弄着衣服上的扣子,听到问话,也不敢抬头看高路一眼。 烟尘在她的胸前慢慢飘散,她吸到了烟味,弯腰咳嗽了两声,咬了咬嘴唇,轻声回答:“我叫小满。” “小曼?”高路瞪起了眼珠子,世间咋如此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