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太监的话语还没个完,竟面露悲戚地道:“小奴始终就不明白,这些人的心肠怎么会是那样的……”
“你说啥?那些人怎么了?”
小太监道:“安公公被暴尸三天,三天中竟有不少人来瞧闹热。”
李莲英淡然道:“任何地方行刑都一样的,免不了有那么多看闹热的。既然是暴尸就是要让人瞧的,除了被砍头者的亲友一干子人外,旁人能有何悲伤?”
小太监的面色更加难看,欲言又止,摇头不语。
李莲英有些奇怪地瞧着他道:“你是咋了?吞吞吐吐的。”
小太监嗫嚅着,道:“最令奴才气愤的是,就在头一天夜里就有人趁那几名看守的军士不注意间,将安公公的衣衫和底裤都扯开了,故意让其尸身暴露于众人的眼皮下……”
小太监觉得当时的情状还历历在目:时值七月天,安公公的脑袋已被放进一只装有石灰的木笼中,尸身上的衣衫也被一名军丁草草地扯过遮掩了一下。众多看客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地争相观看躺在地上的尸体。有人还颇有兴趣地传言,说皇宫里的太监们因是没了男人的那个东西,就男不男女不女的公母不分。有人笑道,太监要有了男人的那个东西,还能任意在女人成堆的后宫里逍遥么?这个姓安的大太监,更休想在太后身边做贴身的奴才了。
最可气的是,一个泼皮模样的人竟弄来根竹竿,偷偷地拨弄尸身上的衣衫,对另一人胡说什么:“你瞧仔细了么?我看这个大名鼎鼎的太监恐怕是没阉割干净呢?”
有人应声道:“我敢打赌,这个大太监的净身肯定是弄得挺干净的,你瞧仔细点,连X毛都没一根,若像你这般满脸的骚疙瘩,还能在那样多的妃子和宫女堆中任意走动?”
泼皮模样的便讪讪笑道:“你嫌我脸上的骚疙瘩?我总比你强,我看你这戴绿帽儿的老兄就连自己的一个老婆都被——”话没说完,就被对方赶打着撵出了人圈外。
这小太监当时就见众看客一阵哄笑,后面的看客有的尽量伸长脖子,有的晃动着脑壳朝前挤着拱着,前面被挤开的就骂骂咧咧地。两名看守的军士也正偷眼瞧着,见那位军官正怒气匆匆地走过来,急忙手握红缨大枪朝向人群一阵地吆喝,围拢在尸身旁的一堆看客便哄然散开。
一位军官模样地闻声过来呵斥道:“对此罪人暴尸示众,咱大清责罚分明,无论是何人,哪怕是身居高位,只要是哄骗朝廷不守朝廷规矩擅自出宫者,就是这般的下场,不可在此胡说八道!”说罢,便径直走开。
当时,这小太监眼见众看客很快便又围拢过去。此时见他眉头紧皱道:“小奴才就不明白,丁大人不仅让安公公暴尸三日,守护的军丁们也十分松懈。无论怎样,那些草民就是冲着是安公公的遗体才如此出言不逊的。”
李莲英问他一句道:“你也瞧明白了安公公的尸身?”到此时,他也不清楚对方是否是被太后秘密派去的,自是不能打探的。
“是瞧、瞧上了一眼,那些人全是一派胡言!我——我是为了给、给您有个交代才靠近前去的,并非有意辱没安大总管,还望李公公恕罪。”小太监如何不知,安公公没了,这位已明显讨太后喜欢的李公公便将替补上去了。
李莲英点头,心下方松了口气,明白了这具遗体确非是安公公的。
李莲英想起那年冬天,太后点头同意安公公娶妻,娶的是徽班唱旦角的马赛花。这马赛花年方19岁,艺名‘九岁红’,可是个出了名的美人儿。当天在前门外天福堂大酒楼大摆酒宴,这可是眼下北京最大的酒楼。
慈禧太后还为此特地赏赐给安德海白银一千两,绸缎一百匹。
那日的张灯结彩喜乐阵阵……当年的那个热闹哇!真不敢相信,安公公就这么说殁就没了?幸好自己细细地琢磨了安公公的情形,在太后身边无一时不敲着自个儿的警钟。不然,如何能在26岁时就升任为储秀宫的掌案首领大太监了。
交泰殿立有一铸铁碑,是先帝顺治爷所立,据谓是效仿明太祖所为。碑文明示,宦官犯法,内务府可先拿后奏。凡有不法行为,均凌迟处死,尤其严禁宦官干政。安公公被丁宝桢所杀,李莲英便联想到他细细瞧过的碑文。他稍一琢磨立时明白了,至高无上的太后为何在知晓了她最宠信的小安子被丁宝桢所杀后,只在背地里黯然神伤。当时见她在明里不仅无事一般,还点头赞许两句,尤其是当着东宫慈安太后的面。
谁个不晓,历届的前任无不是进宫服侍皇上太后30年才有资格担任总管,可当时咱进宫才满17年。又过了五年,咱便升任了储秀宫四品花翎总管,与敬事房的大总管早就平起平坐,再没有更高职位的大太监能管他了,这全靠是太后老佛爷降下的洪恩。
眼下的李莲英就这么心事重重地一路走去,去唤崔得贵到乐寿堂去陪太后下棋。本来他只须唤一个太监去就行了,但想到太后一副闷闷不乐的神色,便决定亲自走一趟。一路上少不得不断有人向李总管大人请安。就在两个时辰前,这位李公公李大总管还绕道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