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对面的一栋两层木楼的楼顶有一身影一晃而过。
宫大人刚对二人说了一句话,见对方皆把目光突然移向他右侧的窗外,他只随眼一瞥,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道:“在这一带,凡与朝廷作对的任是何人都只能落入网中,一个也休想逃脱。”
蒋横顺哼声道:“只能是鸡蛋碰石头蚂蚁撼大树,何况是在这天子脚下!”
野百合默然,绿蜻蜓则笑道:“过好各人的日子,何必自找麻烦?弄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事。”
宫大人冷冷地道:“为了大清江山,在座各位却不能只顾过自己的日子。”
果然,很快又有两三个身影追逐而去,可看出个个身手极为迅捷。
绿蜻蜓移过目光来道:“自从大人您指明了咱祖上的渊源,我绿蜻蜓无时无刻不记挂着。那晚在索桥镇客栈,宫大人又单独对咱俩所作的教诲,我绿蜻蜓无不牢牢记在心头。”
野百合虽没言语,但也跟着点点头。
宫大人点头道:“是呀,如今朝廷正需用像二位这般牢记祖上业绩的人士。尤其自长毛扰乱我大清江山以来,无论是明的暗的各类反贼皆无不竭力诋毁咱们祖上的业绩。”
绿蜻蜓点头道:“在下往日因不甚明白,逢着在茶肆酒楼谩骂诋毁当年‘血滴子’祖辈的也就无动于衷——”
野百合微微一笑插话道:“是呀,往后遇上此类逆贼,我幺妹子必定是拔剑而起。”
蒋横顺气咻咻地道:“我就觉得时下忘记了祖上源头的人不仅变得多了,很有些人简直就是背叛了列祖列宗,算是大逆不道!我恨不能——”
宫大人竖起手来略微摆动,打断他话道:“不奇怪,丝毫不奇怪。咱大清今逢万古难逢之大劫,内有未及根除的逆贼反贼,外有西人不断地相扰。尤其是那西人依仗其火器之猛烈火轮船之快捷,种种异端邪术,竟全然不把咱大清天朝放到眼里。”
见绿蜻蜓和野百合听得甚是专注,宫大人更是激愤了,接着道:“更有不少心怀不轨的刁民总喜听其谣言信其谣言、甚而至于散布谣言替洋夷传其异端邪说,胡说什么西人的皇上才像明君,不似咱们的太后皇上威严至高无上独断专行……”
“一派胡说八道!自古以来天子皇上太后岂能不威严?”蒋横顺忿忿地道:“其它的咱不知晓,听说那西人的草民莫说见到王公大臣,就是见了他们的皇上,竟毫无跪拜之礼反而是或站或坐地随意交谈毫无尊卑上下,甚而至于敢当面直呼其名,成何体统?”
野百合生出了十分的兴趣来,忙问道:“竟有这等奇事?”
蒋横顺言犹未尽,又道:“就在前不久,咱处罚一名对长官傲慢无礼的下属。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却被一个洋教士瞧见,各位猜他胡言了些什么?”见无人应声,接着道,“竟然评说我下令打这名下属的板子是侮辱人,尤其是脱了裤子露出屁股挨打,还皱起黄眉毛瞪着一对蓝眼珠把个黄脑袋直摇,嘴里劳劳劳地发出鸟声!我骂他一声多管闲事,也不知那通司转告了么?对这些个大胆犯上的不将其屁股打得不能沾坐凳,他能长记性么?”
绿蜻蜓道:“衙门里谁个不是脱了裤子打光屁股,尤其是草民,还替挨板子的惜着裤子呢。”
蒋横顺似笑非笑道:“也是咱官府体恤下民,据我知晓莫说一般的草民连一条结实点像样点的裤子都难得,那年我就目睹一个贱民挨板子,衙役只将他的裤子一拉扯就裂开了个大窟窿来,露出没穿底裤的光屁股……”
“好些草民还真是连换洗的裤子都无多余的一条,听说有些偏僻之地连大姑娘都难穿上一条像样的裤子呢。”野百合摇头。
“各位别把话题扯得远了。”宫大人道,“只要犯了王法,任你何人,同样要光着下身挨板子的。早于先皇同治十年间,曾文正公与李中堂两位大人便联名奏请朝廷派遣学子赴西洋求学,诸生回归自是夹带种种见闻……哎,时日一久,外出归来之人渐增,各类荒谬之说难免先由私下流传进而广布。近年,竟有不少士人也跟着瞎起哄,公然盛赞洋夷所谓种种长处而妄自菲薄诋毁我大清种种不是,此等背祖离宗之邪说如若任其泛滥,必将毁我大清数百年基业于一旦……当下真可谓是外患内忧,莫说一般寻常人等,就连皇家之中……”话犹未尽便就一转话题,“你二人可知我宫某追随效忠的是何人?”
绿蜻蜓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野百合笑道:“哪还用说?宫大人效忠的当然是大清朝廷皇上太后老佛爷。”
绿蜻蜓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当然当然!”
“可以这么说,却又不甚确切。”宫大人说了这句瞧瞧他二人,见他两个一时面面相觑,站了起来双手高举过额,方接着道,“我宫某人追随效忠的只一人,就是当今圣母皇太后老佛爷!”
把个蒋横顺惊得也忙不迭地站立起身举手作礼,随宫大人落座后便忍不住想插话道:“宫大人,皇上——”
宫大人瞪了蒋横顺一眼,二人见蒋横顺顿时面色变得煞白,唯唯诺诺地佝偻下身子低头不敢仰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