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梓纯无法直视高寻阳的眼,只怕一个不小心便被他窥探了内心。
他们同为那场灾难的幸存者,有着旁人无法体会的曲折童年,再次重逢,本该惺惺相惜,可无论安梓纯还是高寻阳都无法从当年的痛苦中释怀。
高寻阳见此,大抵明白了安梓纯的心情,便起身叮嘱了句,“喝了药,好好歇歇再回去吧。”说完便转身退出了屋去。
高寻阳走后,含玉才赶忙上前帮安梓纯拭泪,安梓纯却挡了含玉的手,自个胡乱抹了几下,问道:“秀仪和二姐姐那边——”
“小姐放心,奴婢先前与县主说,二小姐突然晕厥,小姐便急着送二小姐回府了。二小姐那边也赶着吩咐映容先送回府去了。”
“那我溺水的事。”
“小姐放心,没您的吩咐,奴婢不敢乱说,只与二小姐说您是叫县主请走了。”
安梓纯闻此,才稍稍安了心,静静的合上了眼。
含玉见了,忙端起桌上已经微凉的汤药,柔声劝道,“小姐,高公子一片心意,您——”
“含玉。”安梓纯却没想应承这话,而是答非所问说,“我是被人推下湖的。”
闻此,含玉手一颤,没拿稳,药碗立刻脱手砸在了地上,深褐的药汤撒了一地,溅在了含玉雪白的裙角上。
门外的碧衣女子闻声立刻进屋查看,含玉一时慌乱,也不知要作何解释,倒是安梓纯冷着脸,沉声道:“药凉了,再去端碗新的来吧。”
碧衣女子闻此,点下了头,便出去了。
安梓纯说完,神情淡然的望着含玉,心中却疑惑重重。今日有人推她下湖,绝非意外。即便事发突然,她亦能清楚的感觉到那双手极重的力度,分明是要将她置于死地。
可她不明白,今日来平湖祭拜母亲和哥哥,除了少数公主府的老人知晓这个传统,几乎没有外人知道。再者,祭拜过后,来望仙楼小憩也是秀仪当即提出,并非事先打算好的行程,害我之人,如何能预料到我会独自去望仙楼的后院赏景。
除非是早有预谋,打算趁着今日杀我,便打从公主府一路跟来,趁我独处时,才下了毒手。
只有如此,我那看似意外的溺水事件才能有个相对有理的解释。
含玉这会儿已经有些吓过了头,十分焦灼不安,忙问到:“小姐,可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安梓纯闻此,才回过神来,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若知道是谁,便不必在这儿拼了命的理头绪了。”安梓纯说完,无力的躺回了床上,“含玉,此地不宜久留,等我再歇歇,咱们便赶紧回去。”
含玉见小姐如此平静,心里却着急。一想到小姐身边竟潜伏着一个时刻都想取她性命的人,便不寒而栗。只是这事儿虽紧迫,却不知与谁说。老爷和曹氏那边自然不能提,毕竟老爷与小姐向来生分,即便说了,也只会指责小姐是小题大做。而曹氏更不必提,与小姐结怨已深,刺客或许就是她指使来的也不一定。
然而唯一能替小姐撑腰的六殿下却不在圣都,眼下他们当真是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了。
含玉越想心里越不甘,小姐堂堂宗室嫡女,皇族之后,怎会落到如今惨淡的境地,即便被人暗杀也不敢声张,只怕招来更大的祸患。
更何况,眼下我在明敌在暗,不知那些贼人何时还会出手,所以往后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再不能叫小姐被他们暗算了。
安梓纯原也不想与含玉说这些,可事出蹊跷,总要叫大家都有个防备才好。否则那日她着了暗算惨死,就如今日一般被说成了意外,虽说死不足惜却也太过冤枉了。
安梓纯到如今已经两历生死,早将生死之事看淡,只是人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即便身为女子也有自己的尊严与气节。死亦要死得其所才对,绝不能成为他人垫脚石下的冤魂。
到此,她也不得不将今日遇险与五年期那次看似意外的谋杀联系起来。
当年她并非自个贪玩失足落水,与今日一样,也是被人从背后推下水的。这事的真相她从未与人提及,包括芹姨和含玉她们在内。
她之所以不说,并非有意隐瞒,实在是因为那次溺水之后,她病的太久,久到她清醒之后,整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当她知道受此事牵连,前后已经处死了不下百人,无论事情到底是不是意外,牺牲都太过惨烈,她便打定主意,不要再见更多的杀戮。毕竟谁人没有父母兄弟,她是经历过丧母之痛的人,她不愿更多的人再体会这痛苦,便只能将此事深埋于心中。
可她心中却没有一刻要放弃查明真相的权利。只是这所谓的真相,很可能只是她的臆想,因为她的确没有理由认定自己被人谋害与画舫的意外沉没,有着某种联系。毕竟画舫沉没一事,朝廷已经认定是定国公府的婢女寻仇所为。
而她作为最接近事实真相的人,却不敢苟同。她曾大胆猜想过,或许母亲的死,定国公府的倒台本身就是一场巨大的阴谋,而所谓的婢女寻仇,只是粉饰这谎言最名正言顺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