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咏哥儿,另外这两位都是——”
石咏赶紧介绍了“一捧雪”与红娘的瓷枕,接着便按捺不住好奇地问:“卫皇后,此前一直听说你在廉亲王府上。我与拙荆成婚之初,还曾特地去廉亲王府上拜见,拙荆提起过,曾在那里见到过你……”
卫子夫的金盘当即轻轻地笑了一声,道:“那件事我怎么能忘?还真有你的,竟然能用这种法子,到我这儿来给我传个讯儿,你还真是有心了。对了,你媳妇如今好吗?你们……该是儿孙满堂了吧!”
另一头武皇的宝镜顿时笑了起来,道:“这才几年过去?你怎么能指望他们这么快就儿孙满堂?不过咏哥儿膝下已经有了三子一女,也算是儿女绕膝了!”
金盘再次轻声笑起来,转而向石咏恭贺。石咏谢过卫后的好意,但是心里多少觉得有些怪异,似乎当初他亲手修起的金盘,并不是这一枚,卫后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武皇的宝镜,言语中始终有一种淡淡的疏离。
“对了,卫后娘娘,我实在是没想到,竟会在琉璃厂那种地方遇见你。请问,你是怎样从廉亲王府出来,又是怎样去琉璃厂的呢?”
几件文物听说这只卫子夫的金盘竟然是石咏从琉璃厂花八百两银子“淘”回来的,登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一捧雪”是最为不平的,因为大汉天子的玉玺与它同出一源,都是来自和氏璧。然而汉时流传下来的宝物竟然只卖了八百两,这实在是太对不起这么久远的历史了。
石咏见这“一捧雪”的注意力全在价钱上,心里也觉得好笑。但是隔了一会儿,他便觉出不对劲,因为卫子夫的那枚金盘,一直一言不发。他连忙打断了其余几件文物的闲话,面向这只曾经辉煌荣耀的金盘,刚要开口发问,却听见卫后的声音:“我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如何就去了琉璃厂,不过是被人盛在囊匣之中,便昏昏然不知世事,待再见光明的时候,已经在琉璃厂了。接着就是见了你,咏哥儿,当时好不容易将你给认出来了……”
石咏听了心想,金盘说得也有些道理。如果设身处地,从文物的角度来说,若是被转卖了,谁不是被往那囊匣里一装,待到重见天日的时候,就已经在新东家手上了?
可是这件事他还是觉得不对。
首先,从那件古董行掌柜的态度来看,对方一开口就出了个低价。但是石咏深谙这些人的心思,知道无论如何,那些掌柜都会留一点点空间,防备买家砍价。头一回叫价已经这么低了,便说明出手的那一方将东西交给古董行的时候,没有给低价,或者是给了极低的低价——这是清仓大甩卖呢,能卖多少便卖多少?
若这真是廉亲王府卖自家私藏的古董,那便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亲王府不惜一切成本代价地在敛银子。
其次,廉亲王若真是手头缺银子,他大可以从家中挑出些珍贵的古董与书画之类,交给百花深处拍卖行。就拿那件卫后的金盘来说,若是在百花深处拍卖,一千两那是起拍价,成交在五六千那是保守估计。当初杨玉环的香囊就拍出了七八千两的高价。
廉亲王府丝毫不考虑百花深处,这十足说明廉亲王府行事鬼鬼祟祟,不欲人知,缺钱疯狂敛财而且还不乐意让人知道。
唯一可惜的是,廉亲王府的情形,金盘实在是不知道。
他这么想着,刚想请这几位稍歇一会儿,明日再谈,忽听武皇的宝镜对石咏说:“咏哥儿,朕觉得这里有些气闷,想要出去透透气。”
石咏:……气闷?
一面铜制的镜子,告诉他说要出去透透气。
——可谁让他脾气好呢?
石咏双手捧起武皇的宝镜,来到室外。虽说是六月的天气,海淀这里夜深了的时候还是教人觉得凉意从四面八方沁过来。天幕是深蓝深蓝的,石家院子后面的荒山是横在天幕一角的狰狞暗影。
“咏哥儿,你听朕说。卫后的说辞,不尽不实,她对你显然是有保留了。”
石咏轻轻地“嗯”了一声,他也感觉到了,但是他并不怪卫子夫那只金盘,试想,金盘当初在他身边待了多久,又在廉亲王府待了多久,他又怎么能奢望因为曾经短暂的一回相遇,就能让对方毫无保留地相信自己。
“一会儿朕好好劝劝她,让她说实话,你在一旁注意接话茬儿,注意抓她的话柄。记住,一定要让她相信你。”武皇的宝镜一点儿也不绥靖,直接吩咐石咏见机行事,“好了,朕透过气了,咱们一起回去吧!”
于是石咏再次托着武皇的宝镜回到他的小书房中。“一捧雪”正在向这位大汉皇后表达它的“高山仰止”之情。
武皇的宝镜却干净利落地打断了“一捧雪”,径直问道:“卫后,刚才你那番话不尽不实,廉亲王府为什么发卖府中的古董,快速收敛真金白银,真是原因你是知道的吧!”
室内一下子静了,一捧雪与红娘的瓷枕此刻都吓得噤口不言。而石咏蹲在这几件器物面前,飞快地琢磨,一定要让她相信我,一定要让她相信我,可是怎么才能让她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