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木子不是别人,却是唐主李璟的长子李弘冀,现任吴王。
此刻,李弘冀浑身湿漉,刚刚脱水而出的他,碧衣玉带,各处尽见水珠绮分,四角灯烛辉煌,那些水珠皆在烛下映出缤纷光彩,就彷如河宿在碧面上交织,其上褶痕纵横四向,落得如雾如画,纵观恰似天然泼就,随他举步之间,时而以动至静,时而静又归于动,衣冠上下,水淬奕奕垂尽皓耀。
再说李弘冀本也是在这萧然居中掩藏身份,目下被人当众直呼名讳,焉能不惊?无暇瞻顾眭听轩,惊视其身后那人,见是柳枫,心神方定,喜道:“李太尉!”疾步朝柳枫而去。
柳枫亦快步上前,迎住李弘冀,将他上看下看,欣喜不已。
适才李弘冀出水惊人,然亦被水浸湿,可遥观之,碧影鲜洁,仪观伟然,全不似无力之容,反而英士之风毕露,流水的遗落,并未对他造成障碍。
他行走流畅,步履轻便,夜风振衣,莹亮的水雾自被打落些许,更见皓然洒落!一身辉光澹然,犹涤濯着沧海之气,面颊上也似蒙上了一层烟波,喜色中,冷静依旧。
当走至柳枫跟前,他手中那口剑尚犹滴着水渍,可见出离池沼,才是眨眼功夫。
这时,眭听轩也在旁侧适时止步,左手一指轻轻地在鼻头摩挲刮弄,一副沉思之态,好奇地瞻视着二人。
那萧然居士静立一旁,姿态端正,一面摇着白扇,一面瞧着柳枫,好似惊异一般,喜悦的面上忽现肃容,闻得李弘冀那声唤,瞬间失惊,侧目盯住柳枫,惊讶道:“李太尉?”面挟了几分疑惑。
此番柳枫借宿萧然居,乃是隐姓化名,为不使人起疑,早将皮甲脱去,脱罢又舍不得扔弃,念念难忘舒望临终侍待之情,距舒望离世,这才不过数个时辰罢了。
当初受刺假死,那几日,他一连数日俱着袗衣,忙碌中未曾换洗,前胸膛尚布有血污未褪,当下便将袗衣撕碎,捡了完好处当包袱来使,故而现下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纯白里衣,里衣上自然也遗有剑创的痕迹,印着血迹蔓延过的深褐色,使人不胜唏嘘,免不得生出一种弱骨不堪风雨摧残之感。
可他神态从容,流露出的却永远也是不服输的神色。
柳枫并未料到李弘冀现身在此,也不知李弘冀与萧然居士是否互通身份,只料乃是熟识,是以一语惊唤。然而李弘冀对于柳枫的出现,也颇为意外,只当是萧然居士新邀的客人,早已相识,便也不假思索,脱口道出‘李太尉’。
见萧然居士目光投来,暗有相询之色,柳枫拱手揖道:“此前以木风相瞒,实乃迫不得已而为之,望勿见怪!”
萧然居士当即思起近日里淮河两岸的战事,恍然摆手,大喜道:“恰才我观这位兄弟,虽是衣着褴褛,行走之时,却印堂棱起,丰神英毅,目中不时射有神光,便知不凡人也,果然应了此言!”与柳枫招呼过了,又看向眭听轩。
只见眭听轩面目冷肃,莫测晦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眸中寒芒流动,暗运冷峻,衣饰尽白,就如那天山上的圣雪,洁亮而永垂山巅,孤立于最高端,终年不化,一粒尘埃,不能撼动分毫,无形中给人以压迫之势。
萧然居士打量少许,即知此人行事干练,持重沉稳非世俗人所及,看他神情俱敛在心,暗叹:“难得,难得!”料眭听轩必是颇有主见之辈,难以受人掌控。
柳枫见萧然居士盯着眭听轩愣住,连忙引荐道:“这位是在下的师弟,一如先前,即是听轩!”
萧然居士目光锁定眭听轩,不疾不徐地问道:“莫非便是近几日于江湖上声名鹊起的白衣剑侠?”
眭听轩面不更色,颔首道:“真真假假,我依然如故!”
萧然居士点首道:“剑道侠节,真乃名士风范!”
众人完全不料萧然居士口出此语,眭听轩闻之,心中亦愕然,但神容未变,他认为承谢夸赞,容易露出自身傲慢,推谦容为作态,落人口实。对方终究乃是一介剑道长者,况自己是客,故而退出一步,不再言语。
李弘冀却低头琢磨着柳枫先前所言:“木风?木子!”看了看柳枫,忽而悦然道:“真有缘也!”
萧然居士会意道:“然!相逢何必曾相识,诸位请屋里说话!”向外微视一眼,将三人欣然延入冀室,待为座上客。
四人并坐,各叙寒喧罢了,萧然居士又命早先的婢女们添备酒食。
李弘冀衣着湿透,甚为不便;柳枫也衣裳破烂,眭听轩长途跋涉,亦是风尘仆仆,萧然居士便指了几名婢女为三人准备热水新衣。
婢女们走过李弘冀身侧时,频频投以横波睇视,更时不时交头窃语,指着李弘冀上上下下,喋声道:“你看他……刚才呀,真好玩……”后面的话压低,甚至不说,俄而兴起处,几人相互扶肩,飞步曳至门口。
饶是李弘冀耐性再好,也被闹了个大红脸,左右不自在,只管低目回避。
他虽是从小在深宫长大,见惯了姑娘家,不以为奇,可宫中侍女多有束缚在身,大半见了主人较为拘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