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横了蓝少宝一眼,头也不回地奔出厅外,就像逃也似的,她知道他不是失手,分明是欲甩开自己而故意。
蓝少宝佯作身体未愈,众人多少看出他伤后的虚弱,也没再多言,只是一阵唏嘘。
朱友贞对这个突来的举动极为震惊,观蓝少宝与单紫英适才神情,他不敢妄断是否蓝少宝有意不给情面,当下便欲试探一番,思及此,不动声色地朝两旁直挥手,侍女们不用吩咐已重新备上酒案杯盏。
蓝少宝坐定后,众人饮宴须臾,由于歌舞突生意外,此刻再无人提议赏阅歌舞,朱友贞心念电转,寻思着别计。
一旁厅下的凌云剑客眼疾心快,会意地拱手道:“今主公与蓝阁主饮,又邀眭剑客同宴,眭剑客初来乍到,厅中无以为乐,本有二公主以舞助兴,孰料横生枝节,以致二公主离席而去,再若乐舞,恐易令蓝阁主触景伤感,凌云请主公示下,请以剑舞!”说着,环顾四周,转回目沉声道:“以助在座诸位豪士之兴!”
当坐者,俱是一帮身怀武艺的奇人,剑舞自然更衬心意,朱友贞含笑点首,转目看向白衣神剑,这大半响的功夫不曾留意,眭听轩忎的如此安静?
原来适才一番闹腾,唯有白衣神剑目不斜视,始终低垂目光。目光垂及之处,落在他手举的剑身上,他的另一只手正握着一块白巾,慢慢地擦拭着剑刃,从剑首近侧至剑尖,一遍又一遍,专注而深情,既不笑也不怒,一副不为外物所动的样子。
剑刃白的似雪,就像他的人,既是光华灼灼,又冷峻万分,一身衣饰,从里至外,无一不是胜雪洁亮。
即使剑面已纤尘不染,光亮如莹,可他仍然喜欢擦剑,就好像那剑是他的妻子,需要他的保护,需要鲜亮。
然而剑一出手,是无情的,淌下的是鲜血,殷红浊浊。
无人知道他从哪里来,谣传出自大漠,可却说不出他的真实来历,如雪的白衣,凌厉的剑锋,每每由天外飞来,好似从云端降落。
白衣出尘,刚才一室的人俱都欣赏歌舞,惟有白衣神剑冷如雪。
目视剑身,若细看他的眼神,似专注,又好似不是,目光中竟是空无的,隐含了几分冷酷与温柔,那一刻朱友贞有些分不清了,他活于世数十年,从未见过这样冷静的人,不免产生了几分新奇。
他是矛盾的,一会儿对眭听轩尤佳欣赏,一会儿又索然失望,内心总是进行着天人交战。无外乎外人道他喜怒少形于色,反复无常。
这样的人是极为可怕的,若他想杀人,这个人是丝毫不备的。
他的想法太出人意表,谁能够猜得透呢?
眭听轩静坐如常,眼神极为奇怪,专注望着一件东西时,有一种错觉,好像他是温柔深情的,又好像满含冷酷,或者说两者皆有,抑或两者皆无,而是一种什么也没有望的空无,就如擦拭剑刃这一刻,他一定心无旁骛地想事情,好像是某种思想引他进入某种境界,以致眼底又空又无,既不冷酷也不温柔。
旁人不知道眭听轩欲做何决定,但都十分警惕。
这般杀气逼人之状,使人不望也心生惊惧。
看了一看,朱友贞开口道:“你不想跟他斗一斗吗?”目光疾指蓝少宝。
蓝少宝一愕,果然朱友贞变脸如翻书。
眭听轩头也未抬,沉着道:“不想!”
朱友贞厉声道:“为什么?”
你不是最喜欢比剑吗,为何又不想呢?
眭听轩平静地道:“因为他的心已死,对一个剑客而言,心死,已经失去了比斗的意义,不用战,他一定输,不光是输,还一定会死在我的剑下!”
一厅的人闻之愕然。
眭听轩不管别人如何神情,仍是擦剑不变,冷漠道:“可惜我的剑从来不杀一个死了的人!”
蓝少宝不服地道:“可是我还好好地活在这里,何故咒我死?”
眭听轩面容冰冷,不容半分反驳地道:“身为一个剑客,连人都杀不了,还活着干什么?不如去死!”
他的话总是这样简洁而一语中的,看得出,眭听轩是一个办事情认真的人,无人敢当面对眭听轩胡说八道,因为他多半会将戏言当真,当真便是出剑,出剑必杀。
白衣神剑秉性沉默,且从不轻易与人玩笑,若是不慎,玩笑之言会引来杀身之祸,因此与白衣神剑讲话,必得慎之又慎。
这样的人,做他的朋友,必定十分沉闷,不但沉闷,亦无趣。
这个世上,谁了解他?
除了他的朋友,没有别人,谁才是他真正的朋友?无人知晓。
但多数人喜欢推测,就像现在。
朱友贞心里不安,疑心白衣神剑,然而白衣神剑冷漠依旧,并不与蓝少宝相让,却教朱友贞如何也找不出白衣神剑毛病所在,所谓之想寻思除掉此人,却寻不出理由,若过于杯弓蛇影,那损失的则将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得力幕客。
朱友贞踌躇不定,不由显得忧心忡忡,寡言了片刻,心下暗暗心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