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铭希的眼睛中有杀气,但不知道为什么,片刻又归于尘,他徐徐压下一口气,转身环视四周。
天已经不是很黑,朦朦胧胧,似打了水般,不觉已是一片水墨。
这是即将破晓的征兆,赵铭希亦已知道,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天就要完全大亮,况值此盛夏,天亮总是较往常早一些。若然那时,要潜入四方镇,只怕越发渺茫,这预示着,他的计划要落空了。
再若重新布置,又不知何夕了。
好的机会,并非时时都能拥有。
思及此,赵铭希忽然将气一吸,回目望了望周身几人,目光自李泗义与程之焕身上掠过,又转头看了看在侧虎视眈眈的谭峭,很快他的面容就涌出几分举棋不定。
今夜他原本欲借李泗义医伤与其一道入四方镇内,再伺机盗回天名剑,李泗义身份特殊,既是岐王府公子,又是朱室兄弟的同门,不光是柴荣的贵客,亦与柳枫有性命之谊。凡此种种身份,使得李泗义地位非同一般。
倘若他以李泗义的幕客潜伏入朱室巢穴,就算被发觉,朱室兄弟不看僧面也看佛面,非但不会为难李泗义,还会拥李泗义为座上客,这时候他自个儿的生死,就要看李泗义是否愿意为他说话了。
那样的处境,李泗义是否愿意呢?这一切于赵铭希眼中,自然全赖他今夜的实际表现。
赵铭希认为,此时此刻李泗义对自己虽非绝对信任,但愿与自己同行,足以证明李泗义不再厌恶自己,自然也已无敌意。
李泗义这种心思很奇妙,可一分为三而论,一分利用,一分信任,一分鬼使神差,至于剩下的,则是看透了对方心里所需,带着一分还恩的心情罢了,也许还有为了他自己的某些打算。
赵铭希不想其他,只要李泗义尚还感激自己,这就足够了。
一个人,尤其一个单纯的人,接受了别人的恩惠,难免心存感激,只要感激,便会还恩,因为他无法做到释怀。
这就是所谓的善良人因何受制于人!
目前,我们只希望这个结果不要太糟糕。
不管如何,岐王府的兵马,朱室觊觎已久,何况清居苑及关河家族俱听命于岐王府号令?岐王府于关中,可谓挟一方而具一呼百应之效,不然朱室离开长安之际,也不会发动兵变。
如今南唐有柳枫大敌当前,李泗义又自柳枫处而来,看在旁人眼里,怎么看都有投奔之嫌,这便是破坏关河家族与柳枫关系的大好时机!
柳枫没有了后方援助,朱友贞相信,它日定能将柳枫击败。
作为朱室,谁又会那么蠢将李泗义杀掉呢?再者,周室太子柴荣不杀,朱友贞便不可随意逆旨。
现下的形势,朱友贞尚无打算与柴荣撕破脸皮。其实朱友贞屯居一方,私下依旧称王称朕,早无柴荣及郭威的地位,虽然如此,但情面上,他仍需顾忌几分。
赵铭希不意于这个地方多做耽搁,他希望顺利取得天名剑及天门剑,或者是其中一口剑亦可,如若两口俱得,他欲以剑换取赵铭锐手中的《玄天心经》。
若自己盗取天名剑成功,难免落下朱室后顾之患,故柳枫手中的天门剑,不必急在一时,因为可以依靠柳枫牵制朱友贞,免除自己后患。
待到他修成玄天心经,再无后顾之忧,天绍青受损的绝脉也可起死回生,故而他是急切的。
所谓在外多耽搁一分,天绍青便多一分危险,来到濠州城之后,他总在无人的时刻将自己关在房中,愁思满面,盘算未来,一坐便是数个时辰不动如山。
这件事,不能再等了,他总是这样告诫自己。
毫无疑问,夺剑是唯一可行之策,既能救人,亦可了去兄长心愿,亦是他与兄长赵铭锐各取所需的两全其美之法。
谁料如预想那般见到传言中的鬼医子,却未料是在镇外偶遇,如此李泗义还需要冒生命危险闯镇么?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进镇,难道如今只能眼巴巴看着这个机会流失?
赵铭希心中略有些浮躁,浮躁的不止他一人,在他打量程之焕之际,程之焕亦张目四望,眼神闪烁,同样魂不守舍,似乎亦心不在焉。
程之焕自然希望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四方镇不可能永远都是夜静无人,眼看天即将大亮,他怎能不着急呢?
他可不想再被抓回去,盼望能与妻女团聚。
自从认识张萍,程之焕先后因妻受制于朱室两兄弟两次,一次是十七年前,一次是这回出离鬼谷,于太乙山再次落入师兄手中。
第一次是为朱室两兄弟易容假扮,当时不明两人所图,但是现在他明白了,十七年后收到华山广发邀请帖,那会儿便心中起疑。况近几日与朱友贞接触多了,他已然彻底清楚自己做了一件罪无可恕之事。
开罪华山,非同小可,他哪里还有面目再上华山?避之犹恐不及!
何况这一次,张萍因为自己又被他的两位师兄制住?他知道,自己的妻子被关于正阳关,正是朱友珪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