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绘的粗糙图画,剩下尽是一些折掘邦媛看不懂的文字符号。儿时母亲曾捧着这些古卷给她讲过上面的故事,所以她知道里面记录的都是一些志怪传奇。自母亲去世之后,父亲就将多数时间花在凭借记忆将这些古籍之中记载的志怪传奇以他所熟识的中土文字翻译并记录编册。年轻时他曾热烈地渴望过昆仑之外的世界,幻想当一个仗剑天涯的游侠。无奈祖训不敢违背,只能幽居在昆仑山中,直到遇到了来自西域的夫人,她带来的书卷古籍以及听闻见识给他开启了一个与众多昆仑仙神传说不一样的奇幻世界。在那个世界中,他和夫人自由自在,携手踏遍了传奇山海,见识了奇花异草,遭遇了仙魔妖兽。他边回忆边写,边写边缅怀亡妻,仅两年时光仿若苍老了十年。邦媛曾试图劝解过父亲,然而对父亲来说,这是母亲还活着的唯一一种方式。当有一天他的记忆衰退再也回忆不起从前,他还有这些书卷之中的故事为伴。
折掘邦媛的视线匆匆扫过书案,摊开的古卷正中是一张炭墨画,几乎整张页面都被明暗粗细各不相同的线条覆盖,一半漆黑,一半灰暗,几分阴森,几分压抑。她觉得这张画有些熟悉,儿时应该见过,母亲给她讲过关于这幅画的故事,当时还给她幼小的心灵留下了巨大的阴影。以至于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只一眼瞥过,那个来自童年记忆中的故事的一角剪影还是在她的脑中一闪而过,沉闷,阴郁,恐惧,切合了此时此刻的心境。她没有让那个故事的残片在脑中做过长时间的停留,身影也只是在书房之内旋风般冲进又冲了出来,朝客厅另外一侧的卧房奔了过去。
自从母亲去世后,折掘邦媛就没有再踏入过这间卧房。伸手推门的瞬间,她有过片刻的迟疑,心中没来由地怦怦乱跳,有一个声音在脑中轻轻回荡:不要推开这扇门,马上离开绿野山庄,至少你还会有一丝的幻想和希望。
终于门还是吱呀一声,被她伸手推开,房内景物映入眼睑的瞬间,她长舒了一口气,刹那间觉得脚下有些虚浮。卧房之内家具摆设一如往日,干净整洁。没有人,没有尸体,也没有血迹。卧榻之上的被子半铺半掀,似不久前父亲还曾在上面小憩过片刻。折掘邦媛的心不由涌起一阵迷茫,莫非是赫伯弄错了?庄中倘若真的出事,如何能够这样干净整洁?很快她就从父亲的居所里退了出来,穿过庭院踏上了东侧的大走廊,从偏门走了出去,来到了下人居住的东偏院之中。
同样,一切井然有序,也一样的沉寂无人。让她颇感奇怪的是所有仆人卧榻之上的被褥全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床板,但他们的衣物和贵重物品却还留在原处。西侧偏院里面的情景也是一样。
折掘邦媛的心不由有些困惑,此番情景,似是庄中上下在同一时间内弃庄逃离。然而倘若是事态紧急,仓促间他们必须马上离开,来不及收拾随身行囊和贵重物品,可为什么偏偏要带走笨重的被褥呢?山中气候微凉,日夜温差较大,但毕竟还是盛夏,一年之中气温最为舒适宜人的时节,即便是需要夜宿郊外,随身包几件厚实衣物,总比背着被褥行走要方便快捷的多。倘若说他们是从容离开,可为什么不将贵重物品一起带走呢?
从西偏院出来之后,折掘邦媛直接顺着西侧的大走廊往最高处的第三进大院走去。这里是整座山庄最高的地方,倘若站在山庄门口,抬头向上看去,会以为第三进整座大院的楼阁亭台是临空架在第二进大院的房舍屋顶之上。这里供奉着折掘世家先祖的牌位和他们所信奉的一切神灵。除了祭祀祷告或者受训挨罚,平日里除了父亲,这里绝无他人踏进。
通往后院的石阶三丈一阶,共有九阶。与初奔入庄中的急切和慌乱相比,此时折掘邦媛走得异常缓慢,她心中有种隐隐的感觉,她所需要的答案就在第三进大院之中。每往上跨出一步,她就努力让自己镇定一分,等她终于站在了第三进庭院中央,她的心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面对着她的是位于庭院正北侧的另外九级陡峭的石阶以及石阶上方一扇敞开着的大门。她清楚地记得,当她从天马背上滑落到地面,冲进庄门之前曾抬头仰望,这一扇位于绿野山庄最高处的大门是紧闭着的。现在它却大敞着,如同一张怪兽的巨口,等待她的不知是怎样的命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