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傍晚,四海楼,闻安臣准时赴宴。
赵府老管事,名唤作赵纯的老人已经在酒楼门口相迎了,这可是相当大的礼遇了,闻安臣赶紧快步走上前,连道客气。
两人寒暄一番,便是上楼,随着小二来到老管事早就订好的包厢,闻安臣不由微微一笑。
这个包厢,正是那日他宴请赵纯的地方。
还是那个酒楼,还是那个包厢,还是那两个人,但这一次,两人的心境和面临的局面却是完全不同了。
当初闻安臣是有求于赵纯,希望得到他的帮助,当时心切破案,心中颇为着急,但今日这一次,他心情就非常放松了。
反观赵纯,虽然强作欢笑,但闻安臣却还是能从他的眼中看出一抹忧色。
两人入席,上了酒菜,赵纯先端起酒杯,笑道:“来,闻大官人今日赏脸,草民感佩至极,先敬一杯,以表感谢。”
说着一饮而尽,闻安臣笑道:“老先生客气。”
说着也是一饮而尽。
赵纯又满上,笑道:“这一杯,乃是为了预先庆祝闻大官人官运亨通,平步青云。大官人年纪轻轻便名动巩昌府,日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多谢,多谢!”
两人又是对饮一杯。
而后闻安臣又敬了他几杯,两人觥筹交错,不多时已经各自喝了二三两酒,都是微有醉意了。
这的确是增进关系的一种好方式,这会儿比起方才来,两人已经熟捻的多了,闻安臣对赵纯的称呼,也从老先生变成了纯翁。一般来说,称呼某位老先生为某翁,通常是称呼他的字,但赵纯没有字,因此称呼名也是可以的。
其实他们俩之前虽然接触不少,但关系却也不怎么近,连泛泛之交都算不上。闻安臣虽然请他吃过饭,但为的只是破案而已,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后来案子破了,便再也没联系了。便是去牢中探看赵长青和卫氏,他也是直接给孙阿七送的银子,而没有走闻安臣的路子。
闻安臣听鞠孝忠说过,赵纯去大牢中探望过赵长青和卫氏,只不过赵长青不领情,一顿破口大骂把他给骂出来了,尽管如此,赵纯还是给孙阿七等人送了一笔不菲的银钱,请他们善待赵长青。还专门请了孙阿七这些牢子们去了一趟秦州最好的妓寨,很是折腾了一宿。
是以赵长青在牢中过得还不错,而卫氏也没有被牢子们给奸淫。
按照孙阿七的说法,咱们大明朝的规矩就是这样,你去哪儿都免不了:想要你牢中的女眷不被咱们糟蹋,那你就得找些让咱们糟蹋的替她。
由此得见,这赵纯也算是很有情有义气的人了。
又喝了一阵儿,赵纯忽然叹了口气,道:“出了长青那个不肖子孙,这一次,赵家遭了大祸,老爷死了,少爷也要死了,赵家就要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闻安臣点点头,没有接话。说起来,赵家倒了,也有他的一份责任,这会儿他还是有些尴尬的,实在不好说什么。
赵纯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呵呵一笑:“是老夫失言了,来,自罚一杯自罚一杯。”
说着又喝了一杯。
“自从老爷去世,少爷入狱之后,大小姐就变了许多,整日沉默寡言,有时候一天也不说一句话,这些日子,瘦得厉害,我看着都是一阵心疼啊!”赵纯又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前些时日,大小姐和我说,要遣散家人,我也没说什么,便都依了她了。”
“这些时日,老夫都在忙着遣散家人,现下是差不多了,家里的家丁,护院,下人,伺弄花草的,乃至厨娘,都遣散了。只留下大小姐的一个侍女,还有一个老仆妇,在她院子里做些杂活,顺便烧烧饭什么的。老夫这边儿,也只剩下我这一家子了。”
“老夫本以为,大小姐是为了节省银钱,用来给少爷疏通关系,看看能不能打通关节,减轻一些罪罚。却没想到,她打的是那个主意。”赵纯苦着脸道。
闻安臣诧异道:“什么主意?”
“大小姐不愿意再管少爷的事情了,说是少爷伤透了她的心,她遣散了所有下人,是因为她要带着老爷的遗体,扶棺归乡了。”
赵纯道。
闻安臣眉毛挑了挑:“扶棺归乡?赵家竟然不是本地人氏么?”
“不是。”赵纯点头道:“说来远了,赵家原来乃是山东临清州人氏,后来才迁到此地,在大小姐的爷爷那一辈儿,便定居秦州了。唉,两代人打拼,几十年经营,好不容易有了这一番大好局面,在这秦州城,总也能称得上是名门望族了。再有几代,若是能走了大运,得老天爷垂青,文曲星现,出个举人,中个进士,那就更是要成为百年世家了。可惜啊可惜!唉……”
说到此处,他脸上露出了极端痛恨的神情,也不知道是恨哪个。纪司明?卫氏?亦或是赵长青?还是三人都恨?
“抱歉,老夫又说的跑题儿了。”赵纯歉然道。
“无妨,无妨,纯翁尽管说。”闻安臣一直在静静听着,并没有发表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