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里很快又传来捷报:在三十多名参加会计学习的人员的最后统考中,江万红考试成绩名列第一。向阳大队什么时候得过这种“有文化”的荣誉!以覃支书为首的队部领导,带着敲锣打鼓的队伍来到三队,贴了喜报,给江万红挂了红花,还发给她了一只金星钢笔和一瓶红墨水作为奖品。江万红羞红了脸。付青石脸上满是羡慕、兴奋的笑容。
中午,付青石在自己家请主要领导吃饭。刘大妹和副队长给他帮忙,也留下吃饭。当然少不了当事人江万红。这是江万红第一次在付青石家吃饭,付青石父母并没有因领导在坐而忘记对她的热情和周到。
席间,脸微红的覃支书说,高中生就是高中生,他早知道小江是个人才,他当初提拔小江时,还有不少人说了一些难听话呐。其他领导也都附和,说他们也知道小江是个能干人,都装作自己过去私下没有说过什么难听话的样子。覃支书的眼光扫过其中两三人的脸。那几人避开了自己的眼。在众人的要求下,江万红不得不挨个敬酒……
等送走领导,刘大妹和副队长都吐了,然后,俩人酒醉心明般非不要付青石相送,自个儿颠颠晃晃回了家。江万红则头疼欲裂,被搀扶到付青石妹妹床上,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晚上八点,她才醒来,她极不好意思。她还是被付青石父母留下,就着酸豇豆,喝了两碗稀饭,才觉得胃里舒服了许多。最后,在客套中,她说自己有钢笔用,把新钢笔送给了付青石最小的、仍在读书的妹妹。他父母和小妹都高兴异常。
一弯似眯缝笑眼的月亮,歪曲吧扭地悬在夜空;天是暗蓝色的,山形被涂抹成了黑色;绿树青草也隐藏自己的绿色,也变成版画的黑;星星闪着萤火虫似的光点,铺满空余的天空;青蛙和蛐蛐此起彼伏地鸣叫,为剩余不多的夏季欢快时光奏着缠绵不舍的小调;泥土路好似吐尽了白日吸收的光和热,变得暗淡幽静,在月光的照耀下,蜿蜒通幽向远方。
两个黑影在这幅清凉夏夜图中移动。
“青石弟娃,你送江会计回去哟?”菊花嫂子的声音在山湾响起,也不知她哪儿来得这么好的视力,就能看清两个黑影是谁。
“队长,今天喝得好喔!”刘权的喊话也在山湾蔓延。
“哪里嘛,是我们江会计还没喝好吧?”另一人说。
“我看都喝得好才对哟。”又一人插嘴道。
“你们硬(当地人读作:èng)是精神好,快点抱老婆睡去,等别人的。”
“哟,看你着急的,着急嘛就喊你男人抱起快点睡嘛。”
哈,哈,哈……人们的喊话声、嬉笑声回荡在幽暗的大山中。
江万红觉得酒劲又上来了,烧得自己的脸烫烫的,红红的。
江万红不再觉得自己不想和付青石说话和共事。俩人一起时,他开始给她讲一些当地的传闻,以及他小时候的事情。她时而瞪大眼,当地的那些传闻太玄了,让人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她时而觉得不可思议,过去的岁月里,艰难时期草根树皮都有人吃,很多人户家每天只吃两顿,甚至还有一天只吃一顿的时候。她时而感到悲哀,老人忍痛等死,小孩无疾而终,干活人摔了病了,当家人跑了逃了。她时而忍俊不住大笑,孩童时的调皮打闹、上坡爬树、堰塘戏泥、撵鸡追狗、捡柴拾粪、衣不蔽体、光脚赤丫……自由自在,散漫得犹如小猫小狗,既让人不屑,又让人向往。
付青石父母和三队几个好事者,都以为三队将出现一个立志扎根农村的女知青楷模。
付青石更希望是这样。但他在追求姑娘方面确实不善表达,也不知道如何讨得自己心仪女孩的好,他既未表白,也缺乏自信表白。刘家人可不愿所有的好全叫付青石得了,不光不帮他,还时时日诀他——“别人江会计是城里妹儿哟”“人家江会计文化高哟”“江会计字写得才叫一个好哟”“别人早就有对象了”……其中,刘大妹的话也不少,江万红在她心中的印象已根深蒂固,她没觉得这里的男人有配得上江万红的。无人相助,反有人阻挠,让付青石更不自信,更不敢表白,只焦急又无奈地等待或期待“车到山前必有路”的那一天。
76年春节将近,付青石肩挑着为江万红准备的更多的年货,送她回家。一路雪地泥泞,俩人蹒跚到达乐湾溪,他跟随上船。下船后,江万红说,自己等顺路拖拉机或骡车,让他就此回去。他不干。等到一趟骡车,他坚持随车前行。到了县里,他爬上客车顶,用事先准备的绳子,把那些年货扎堆捆好固定住;他人下来后,又一再告诉她一共有多少包,让她别少拿了。车开了,看着他渐小的身影,她和他无声挥手告别。
车上有人说她有福气,找了个工人,还对她这么服帖。她这才想起,他今天穿着那套越洗越大、已经可以罩上棉袄的工作服。随着工作的开展,自信心的增强,付青石的精神状态真的有别于当地的农民,难怪人们错把他当做工人阶级中的一个了。她没对车上人解释什么,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只是礼貌地笑笑。
付青石的种种举动所表达的意思,她早已心知肚明。只是她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