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夏季暴雨期,没有紧要的事情谁都不会赶着牛车、骡车出门,更不要说本就少见的拖拉机了。江万红没能搭上顺风车,只得一路步行。刚刚拐进山路,她就切实领教了谚语“六月的天,姑娘的脸,说变就变”的恰如其说了。老天爷果真开始变脸,短时的乌云堆积翻滚后,太阳竟怕得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天骤然变得暗黑,紧接着,时断时续时大时小的暴雨,从天而降,还被东南西北的乱风吹得直往人身上扑,电闪雷鸣,助威咆哮;沿途的绿树青草擞擞乱颤,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悬崖底聚集起一股不大不小的山洪,裹挟着碎石、枝杈、落叶,往更低处摇摆冲去。
等她战战兢兢临近向阳大队队部范围时,整个人早已被雨淋了个透,全身上下狼狈不堪,油布雨伞坏了,凉鞋袢子断了,行李湿了,在狂风的吹刮下,虽是在夏季,人感到的却是冷。
队部唯一的卢姓男赤脚医生,背着药箱,也行走在湿漉漉滑唧唧的山径中,不知他这是到哪家看了病人,也在赶路回队部。碰到江万红,他的眼睛就一直不停扫过她衣服紧裹的身体,无话找话说,还动手动脚要帮她拿包裹。刚开始,她客气应答几声,察觉到他不善的眼神,发现他嬉皮笑脸刻意熟络的搭讪,见他动手动脚时有意无意的摸碰,她不再答理他,打湿的包裹也坚持自己背着。
四下无人,本已有些疲乏的她,脚下步伐加快。绕过前面那座山,就能看见向阳大队队部和四处散开的农舍了。她心中高兴。哎,对了,前面上坡那片松树林中,有一条近路,翻过去就能更快赶到队部。她更高兴。为了尽快赶到有人烟的地方,她往松树林中钻去,她认为赤脚医生不会走这边的。
等她发现赤脚医生仍紧随着自己时,她有些后悔,心中更加忙乱慌张。刚进松树林不远,脚下一滑,她不慎跪倒在地。赤脚医生乘机跟上,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如毒蛇在她上身游走。她大喊大叫,全身力挣,可惜泥地湿滑,腿借不到力,翻不过身来。赤脚医生越发劲大,好像觉得她越挣扎越刺激,一手趁乱窜进她衬衣里胡乱动作,试图更加深入,另一只手则向下,口中则结巴、含糊不清、胡言乱语着:好妹子,听话,我让你舒服,听到没得……她一边声嘶力竭大叫,一边扔了手中的东西,拼命挣扎,阻止他双手的动作。就在这时,她听到赤脚医生一声怪叫,他的手和身体莫名其妙离开了她的后背,她跪趴在泥地上,不知发生了什么,只下意识往坡上拼命爬去,一直没再受到骚扰,才慌乱扭头观察:
一个高大的男青年双手一甩,赤脚医生滚下山坡,男青年自己也失去平衡,滑倒在泥地上,一手抓住身旁的松树,才没有滑下坡,男青年口中骂着:“卢狗×的,早就知道你是这种人。”
她停下上爬,转身,抱树,无助蹲着,心脏仍控制不住砰砰乱跳,全身更是不受控制胡乱抖动,泪水一下子就不受控制地涌流。
男青年骂完人,扶地而起,找寻平衡,顺手抓起一根断树枝,身体半蹲着快速滑下,用树枝开始抽打赤脚医生,口中不停谩骂:“打死你个流氓,混蛋,王八蛋,打死你个狗×的流氓……”
赤脚医生四脚朝天,乱躲乱踢,也喊着:“青石,听我说,错了……青石娃子,你弄错了!付青石!我只是想扶她,你莫打……”满是乞求的口吻。瞅准一个机会,赤脚医生滚滑到路边泥崁下,爬起身就跑,男青年用医药箱砸他,没砸中。
男青年没去追,来到惊慌失措、抱树抽泣的江万红身边,问她有没有事,看她有没有事。她痛哭流涕,心慌意乱,全身无力,大口喘气,紧紧蜷缩着自己的身体,只会摆头和点头。好半天后,她才稍稍平伏。此后,男青年帮她拿着东西,远远跟着她,送满身泥污的她回到队部。这一程,她既心慌意乱,又羞愤不已,连感谢话都忘了对这个男青年说。她只是通过男青年的身高、体貌、衣裤和声音,感觉出这个男青年似乎有些像扶自己下船的那人,现在,他更是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的人。她记住了,他叫付青石。
后来,赤脚医生被关了几天。再之后,赤脚医生又被放回家。队上的人们议论纷纷。有人说,赤脚医生是书记妈的救命恩人;有人说,赤脚医生医术还可以,队里缺不得;甚至还有人说,是女知青勾引赤脚医生……
江万红又气又急又愤,可能也有那天被雨淋透、被风吹够的原因,她发烧不退,卧床几天。最后,在知青们的劝说下,吃了一队队长拿来的、赤脚医生给的药,她的身体才见好。
一天,社员在收花生时,书记让人传话:叫江万红到队部办公室去,解决“人民内部矛盾”。
她来到队部办公室。
赤脚医生一副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的样子,站在墙角,结结巴巴说:
——他婆娘生了三丫头;别的婆娘生了二胎三胎,十天半月就下地的都有,他婆娘屋头条件比他好,就把自己看得比哪个都金贵,坐月子非要坐一个月,还不理睬他;他不敢得罪婆娘,心里又慌得猴急;那天看见全身湿透的江万红,又摔倒,刚开始他只是想帮扶,没忍住歪心事,就那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