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纪伯渊的心思。他得宠这么多年是有道理的。纪安然看着他,暗想,自己要是有这么一条舌头,也不会在这两位大家长面前当了这么多年的隐形人。
她觉得说话是一门艺术,溜须拍马要靠天赋。显然纪桓别的地方不怎么样,这一点老天是厚待他的。
纪伯渊咳了一声,道:“什么心怀广阔兼容并包的,不过是给孩子玩耍的泥偶罢了,也值得你拿来说道,要给外人听见,还不笑掉大牙。”
老五纪橼抢着道:“外头不知多少人仰慕您的学识人品,是父亲向来低调谦逊罢了。九弟的话要真传出去,别人争先效仿还来不及,怎么会笑话?儿子只怕到时候这小泥偶的身价要狂涨一番了。”
纪伯渊哈哈笑骂:“不要脸的东西!哪有这样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你不害臊我还害臊呢!”对旁边慧芸公主道,“看看你生的好儿子,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全来挤兑我来了!”
慧芸公主笑道:“儿子们孝顺,你还不满意么?”她这么一开口,底下儿媳们像是得了什么指令一样,纷纷言笑晏晏地凑趣,紧跟着是孙子孙女们,连几个较为年长的曾孙也童言童语,好一番大家族热闹乐和景象。
纪伯渊带着笑,偏头对纪安然道:“小十九,这次在外面没吃什么苦头吧?”
他一开口,底下就安静了。纪安然眼角瞥见周氏神情有点紧张,也不知是也想知道,还是担心纪安然答得不好惹纪伯渊不高兴。
“还好……”纪安然有点迟疑。程菁的事不能说,就好多都不能说。她想装吓坏了,但是一对上纪伯渊那双鹰隼一样锐利的眼,她突然觉得还是不要做作为妙。她可不是专业演员出身,众目睽睽之下装幼稚天真没问题,毕竟年龄摆在那里,人家本来就先入为主了,但是装吓傻了,好像挑战难度略高,她从回来到现在不要太平静太自然。这会儿突然就傻了?连个过渡都没有啊。
纪伯渊瞠目:“还好?”就这样?
纪安然也觉得太敷衍了,硬着头皮补充:“吃的是粗茶淡饭,但是没饿着。睡的是硌人的小木床,但是没冻着。安然虽然害怕,但是心里知道自己一定会得救的。”
纪伯渊听完,没说话。
纪安然正有点不安,纪伯渊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高声道:“好!好!好一个‘还好’!果真是我纪家的好女儿!桓儿,你生了一个临危不惧、心志坚强的好孩子啊!”
纪桓摇了摇手中的酒,朝纪安然投去一瞥:“多谢父亲赞赏。小丫头勉强还行,没给我纪家丢脸,不枉她身上流着父亲和母亲的血。”
纪伯渊重新打量了纪安然一番。这孩子似乎不怎么敢抬头视他,身前虽然暂设了一个小案,但对于上面的水果糖水也没怎么动,一副拘谨模样,说话细声细气,形容娇怯。但他听她此时应答,却又咂摸出一点不同的味道来,继续追问道:“你怎么就知道一定会得救呢?要是援兵未至呢?”
纪安然傲然道:“我乃堂堂浔阳侯和慧芸大长公主的嫡亲孙女,自当逢凶化吉。”
纪伯渊淡淡笑了笑,又问贼人面貌,和她说了些什么。纪安然一会儿说那贼子是个驼背老头儿,一会儿又说是个妙龄女郎,前言不搭后语,偏偏描述得绘声绘色,看下头几个小萝卜头听得入神紧张,就像跟她一起被掳了一遭似的。
纪伯渊一时听得昏头涨脑,一时又像身临那间关押纪安然的小屋,随着纪安然的叙述,一会儿出戏,一会儿入戏,不由皱着眉头喊道:“好了好了,后面的我都晓得了,不必说了。”深深看了纪安然一眼,暗道:“听说这丫头口齿伶俐倒是不假,只是这叙事的思路怎么时断时续的?尽记得些没用的。”
他自然想不到,纪安然只是为了不暴露程菁的秘密,说到某些地方的时候只好乱混一通。不同于纪伯渊的郁闷,纪安然暗自庆幸:“还好我有年龄这个大盾牌,否则撒这种真真假假的谎真要打好腹稿先。”
一老一少各怀心思中正式开席了,纪安然被放回周氏身边。堂中一下子安静下来。虽然不像古礼所写那样严格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但一边吃饭一边说话着实不雅,是以言语交流变得很少,基本上只有敬酒声,偶尔浔阳侯和公主说了句什么,再有晚辈搭句腔。
就在菜色上了大约三分之二,席间推杯换盏又热闹起来的时候,一个小丫鬟迈着碎步低头从后面跑进来,在慧芸公主的贴身侍婢绿翘耳边说了几句话。绿翘脸色微微一变,飞快扫了一眼堂下,在周氏身上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她上前两步,执壶为公主续酒,起身时低头向公主耳语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