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残箭被清理干净,烛火将整个房间都照的亮如白昼,闲杂人等也都退出门外,屋中只余几人。唐蜜坐在桌前,耳后的被利刃划破处已经凝结,双眼木然注视着不远处的大床,仿若周遭的一切都与她隔绝。皇帝一身白衣坐在她身侧,右手臂的袖子被尽数染红,掌心还在不断往外冒着血,内侍正在为他上药包扎,他也没有反应,只静静偏着头,时而看着唐蜜,时而同她一道看着床上,左手放在膝上微微握紧,不知在想些什么。<
<
几名内侍小心地捧着火烛,一人抱着药箱,一人手拿匕首绑带止血伤药,冯良义面色凝重,以匕首小心地划开衣裳,那衣裳已被血浸透,看不出本来颜色,待布料除尽,露出伤口原貌,冯良义面色顿时一沉,他身上有很多伤,先前在果园遭百人围困,就受了几处剑伤,后来被箭阵突袭,一手要护住佟芸珍,一手持剑哪里能挡得住四面八方无数根流矢,不得已时只有以身相阻。除却手臂和脚踝上,他的背上有三根箭,一根刺入肩胛,卡进骨头,另一根从肋下透入,擦过心脏,最下面一根最严重,穿透了胸腹,刺破了脾脏……他在床前站了一会儿,将露在皮外的箭身迅速处理掉,默默地替他简单包扎了伤口,取过银针分别刺入他几处大穴暂且止血并延长他脉息,但血几乎已不能止住,止住也只是徒劳,这幅身躯伤得太重,已回天乏力,做完这一切,他替他拉起被子,遮住那一身狰狞的血洞,转过身冲坐在桌前的两人摇了摇头,招呼众人同他一齐出去。<
<
屋子里顿时很静,浓重的血腥味挥散不去,夜风呜咽,透过门板窗棂上无数个被箭射射出来的窟窿中灌进,吹得人很冷,皇帝突然觉得畏寒,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
<
“皇上……”卫川担忧地看着他,想劝他出去,却见他面如土色,一动不动。<
<
静默中,唐蜜静静地起身,朝着床前走去。<
<
她在后悔,每走一步都在后悔,后悔不该心软,求他不要造反放弃一切带自己远走,后悔没有跟着他去果园,应该哪里都不和他分开的,后悔不该耽误时间,当察觉这个人的意图时不该跪在地上哀求,更不该激怒他,她应该顺着他的,若她没有说那些话,而是从了他的意,是不是他就不会这么狠,坚持赶尽杀绝……最后她甚至后悔,瞒着他偷偷去秀萤宫送了药。<
<
眼泪无声滑落,终于走到床前,看清楚那张没有半点血色的脸、毫无生气的脸。<
<
感觉到她的靠近,他缓缓睁开眼皮,偏头望过来,气息微弱,眼里的神色安静而祥和。<
<
“不该带你出来的,”他微微叹息,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脸,为她拭泪,手臂却无法弯曲,连这样细微的动作都难以完成,低声轻叹:“不能再保护你了……”<
<
颤抖着握上那只手,贴在脸颊上。那手太粗糙,里里外外全是茧,一层又一层,像是老树的皮,可她知道,那每一层茧子上都刻着一个人的名字,全是为着一个人而磨成。<
<
“对不起,对不起……是蜜儿的错,漓哥哥,我不该不认你,我不该假装不记得你……我很后悔,第一次没有直接和你走,后悔没有听你的话回去见他,后悔偷偷去找吴医拿解药……”<
<
他摇头,目光祥和:“不怪你,是我的错,明知道你在田府过的很开心,却执意要你回来,想你回来陪我,让你受这么多苦……”<
<
胸中剧痛,痛悔交加,唐蜜摇头:“不是的,怪我,都是我的错……”<
<
气息越来越浅,脸色几近透明,他摸着她乱七八糟的短发,声音微不可闻:“蜜儿,告诉我,你有没有后悔……和我出来?”<
<
“没有,从来没有后悔,我没有后悔和你来这里,”手抚着他苍白的脸,想要笑,眼泪却涌的更多,哽咽:“我曾经……很讨厌‘唐蜜’这个名字,它见证了我那一生所有的不堪和不幸福,是你……让我对这个名字有了信心,不再排斥……如糖似蜜,漓哥哥,你做到了,这些日子我很开心,也很幸福,从来没有过的幸福……”<
<
唇角牵起一丝笑意,他微微闭了闭眼,缓缓道:“如此我已无憾。”手指微动,擦过她的脸:“其实我还有一个心愿,我听说天云山上有一种花,叫做蜜莲,白色的,状似云朵,甘甜如蜜,可以食用,比世上所有的糖都要甜,十年才开一次,很少有人能尝到……蜜儿,你可愿意为我摘来,替我尝一尝,是不是真的有那样甜?”<
<
唐蜜不相信:“没有,你骗我,没有那种花……”<
<
他缓缓合了目,又再睁开,声音很柔,仿佛哄慰,仿佛在给她讲一个睡前故事,却很吃力:“没有骗你,我原想带你去摘,与你一起尝尝天底下最甜的味道,如今却不能了,蜜儿……我想看看那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