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枢和兵部参政的交锋被皇帝岔去,高台上倏然一静。宰相丁起拈须笑了笑,忽然赞起鞠场上两军球员所骑的马,“腿力矫健,迅驰如电,是广司还是川司的马?呵呵,反正某是识不清的,看着都是长了张马脸。”
“哈哈哈。”台上君臣都笑起来,户部参政叶梦得忍着笑道:“丁相之言,某有戚戚焉。”众臣又笑了一番,气氛便趋融洽。站在御座后的京畿路武安军都帅陈克礼对马种相熟,遂充起解说,道:“右朋骑的多是广司大理马,左朋的川司吐蕃马多一些。”又指着鞠场奔马分说哪匹是大理马,哪匹是吐蕃马。
“都是矮子里面拔将军。”卫希颜慢悠悠说了句玩笑。
几位宰执大臣都笑起来,兵部二位主官的面皮却有些绷了。朝中谁不知晓军马是西北马和北胡马最好?但北马是好得的么?太仆寺一说马就叫天叫苦叫难,兵部统辖太仆寺说起马政也是直不起腰,卫希颜这话就是打兵部的脸。
周望气的鼻子呼呼两声,哼哼道:“没法子,兵部比不得枢府,要钱没钱,要兵没兵,只能养养矮马。”
卫希颜斜乜一笑,“兵部会没钱?……难道是瘦了衙门,肥了家里?”
“胡说!……”
“不过随口一说,周参政急的甚么?……噫,吴锡这一击颇有举重若轻之妙,好球!”卫希颜呵笑击掌。
周望胡须抖了抖,有些悻然的也收了口,不知皇帝有没听见卫轲这“随口一说”,心底微有不安。
这时场上两军竞逐已然愈发激烈,围观席上的惊呼、尖叫、呐喊之声迭起不断。赵构连连击节,仿佛被场中的激烈对抗完全吸引,看到惊险处时身子更是微微前倾。周望安心了,抓着檀椅扶手的掌指也松了开去。兵部侍郎卢法原觑眼观得分明,捋了捋须子微微笑了。
“锵!”球平敲响铜锣,终场至。
各有两名球平计数球门后两朋各得筹旗。“右朋,五筹胜!”如卫希颜所料,猺人都头楼铰率领的右朋赢了比赛。
场上鼓声乐声齐作,右朋全队振臂欢呼,奔马击杖相庆。席上观众或喜或悲,下注赢了的兴高采烈,输了的垂头丧气,继而又振奋精神,将赌球希望投到下一场赛事。
“好!”赵构击节赞叹,转首对卫希颜笑道:“国师出语不虚,下断必中哪。”
这顶高帽子可真够高的。卫希颜一笑,道:“承蒙陛下盛赞,臣所擅者不过依凭兵法所云,详体阵势而断。这阵势看准了,便极少出错。”她清幽幽的目光扫视对面的宰执大臣,在大理寺参政的脸上停了一停。
谢如意敛目微动,琢磨着这话里之意。三司会查沈元刺袭案的官员已经奔赴韶州火器作办案,能查出甚么、会查出甚么、可以查出甚么……?这都是须得审慎思量之事。他得好好看一看,估准了才能落步。
“呵呵,卫国师机心多谋且善断,不愧是执总军兵的枢府元枢和武安军都帅呀!”说话的是刑部参政范宗尹。
卫希颜眸子一沉,倏地挑眉笑,“怎及范相公年方而立便入都堂?恰是英才年少,锐气锋芒,定是前程高远,想来位极人臣指日可待哪。”
范宗尹笑脸僵了僵,顿觉面颊似有数道目光刮过,微微的疼。
丁起拢袖呵呵笑,“有锐气好,就怕碌碌无为的。陛下是锐意英主,某等臣子亦当有进取心才是。”
李纲板着脸,“进取先要正心,心不正则枉。”
范宗尹面色变了变,仰脸打个哈哈,微微侧身拱手,“两位相公金玉之言。”又坐正身子对卫希颜道,“卫国师方才谬赞。在下年少识浅,幸蒙天恩知遇,得以忝居政枢,时怀忐忑不安,唯恐愚鲁无为,有负陛下朝廷,羞愧于臣僚,实不敢当得国师这般高赞。”
礼部侍郎宋藻瞥了眼老神在在的上司胡安国,又瞥了眼八风不动的户部参政叶梦得,心道:这两位真稳得起;范宗尹想谋右相之位,可不是那般容易。
适时,获胜的右朋球队到台下领恩,范宗尹见皇帝神情甚悦,知机识趣道:“陛下,这些军士人人悍勇,实乃军中之幸,亦是陛下圣德所感,洪福相佑,国朝方能军威煊盛……”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李纲黑口黑脸打断,“胡扯!逢迎!”
范宗尹被李纲的直白呛住,气得嘴唇都哆嗦了一下。座中好几位朝臣都低头忍笑,心想范宗尹这马屁是拍空了,便听皇帝轻咳了声,还没开口就被李纲铁面谏诤:“陛下圣德之君,不应耽溺于顺耳之谀词,国家富强赖于君臣共治,主明则臣贤、则国强,人君不可夺人臣之功。国家今只得半壁江山,冀图中兴,恢复中原,北逐胡虏,主上更当修德持正,远小人近贤臣,厚待忠正功勋之臣,方能修文治建武功,实现中兴大业。”
噗!卫希颜捂唇低笑出声,李伯纪,真乃妙人也。她身侧的李邴没敢笑出声,看向吏部参政的目光尽是钦佩,李相公,真直臣也。宋藻暗道精彩,经李伯纪这般铁口一谏,范宗尹这马屁是彻底拍落土了,还是让人灰头土脸的那种。
丁起见皇帝面色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