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五,徽州三县突降甘霖。
几声闷雷过后,天色转暗,大雨哗啦倾下。农夫喜极狂呼,冲入田垄,任大雨将浑身淋了个通透。可惜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小半晌就云收雨住,红彤彤的日头又现,仿佛老天就给了这么一口气的喘气功夫。
尽管如此,这短时的急雨也让受旱的徽州百姓看到了一丝曙光。喜讯很快呈入三百里外的临安,京城黎庶皆相喜色,内廷持斋一月的赵构更是舒了口气。虽说雨量太少于旱事无济,却卸下了赵构沉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
自七月中的大雩(yu)后,赵构就一直寝食难安。
所谓雩祀即大旱祈雨。从远古时候起,人类每遇天灾首先想到的便是向天祈祷。汉代时,逢大天灾必由皇帝亲自或遣使祈禳(天旱祈雨、久雨祈晴);到宋代,孟夏祈雨成为朝廷的常祀,大宋靖康国祸后,赵构奉诏仓促登基,诸多吉礼或免或缓,孟夏的常雩祀便未行,进入二年,常雩便不可免。
按大宋礼制,孟夏的雩祀必由皇帝亲率百官祈禳,但神宗熙宁年间时天灾屡临,为免祈禳失败有失天子威信,神宗遂诏令太常寺等有司摄理,哲宗、徽宗皆循例而行,是以建炎二年四月的雩祀赵构也诏由太常寺主事。
四月中旱情未显,建炎君臣对每年例行的常雩祀并未放在心上。
到得六月下旬,二十四州大旱报出,举朝皆震。赵构初登皇位便逢此天灾,若要彰显新帝仁德便需行大旱时的大雩礼。这大雩礼虽非大宋定制,但如今南北宋室分立,北廷虎视眈眈,建炎君臣自是不欲授人以柄。然皇帝亲禳不可行,司天监无法确定雨时,若祈后无雨,新帝威信必损。
赵构召入两府密议,决定圜丘大雩仍由太常寺摄事,定在七月初十,祀前三日朝中百官皆戒荤持斋。
大雩礼后,赵构一直寝食不安,盼着苍天降雨。徽州这场急雨,无形中顾全了赵构的颜面,大喜难禁。由是,太常寺少卿季陵主持大雩有功,晋为太常卿。
季陵从礼部侍郎贬为从五品的太常少卿后沉寂了一阵,此时得天时之助,重回四品入朝议事,殿上相见胡须抖翘颇见意气,瞥向国师卫轲的眼色便带了一分挑衅。
卫希颜淡淡一笑只作无视,倒是李邴沉了脸,横眉过去让季陵敛了眼色。端坐御座的赵构瞥见此幕,目光一暗,旋即又回复如常。
退朝后卫希颜说起季陵,嗤道:“小人贪天之功也敢翘尾,果然厚颜得很。”
她笑了阵又眼眸微眯,“这太常卿么便给了他也无妨,但这天时之功,却不能让他独得。”
恰逢花漆夫在阁内禀事,捋须大笑,哈哈道:“人说国师胸襟可容天地,这会子倒为小人计较?”
卫希颜挑唇笑:“舅舅,胸怀宽广是对君子,于小人么正是要斤斤而较!”
花漆夫又是哈哈大笑,一掌拍她肩上,“这话合我胃口!……那厮何劳你动手,交给舅舅便是,包管抖出他一肚子腌臜事!”
名可秀扶额,“舅舅,季陵尚有用,您就甭随希颜起哄了。”
花漆夫呶了呶嘴,“秀秀越长,就越没趣了。”扭头向卫希颜一挤眼,“得空了来总堂陪舅舅喝酒,名老三也念叨你好久了……哎,好秀秀,舅舅先走了,不惹你眼烦……”走到门边忽又回过头,“我说秀秀,别光顾着政事,你的婚事也想想……”
“……舅舅,要不留您吃晌饭?”名可秀挑眉。
“咳咳……就走就走……”花漆夫嗖的不见,叨叨声却从屋外传入,“哎,这人老了就招人厌了……”
卫希颜“扑”声笑倒。名可秀一掌拍落她爪子,明眸斜嗔,“季陵的事,你打什么主意?”
卫希颜趴她肩上,低笑:“这主意嘛……我得和你苏师兄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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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京城竟降了一场雨。翌日虽然艳阳当空依旧,但大旱带来的焦灼却消减了几分,民间盼雨的希望腾腾升起。
《西湖时报》评论道“万民仁心向善,共济诚意感天”,将徽州和京师的先后降雨归为民间义捐共济灾难的善心动天。且不论太常寺卿如何愤然摔了报纸,京师捐钱捐粮的绅商百姓却是拥和声齐,共济会的筹立更成为众望所盼。
在名花流公开表态后,京城的义捐活动掀起了新一浪潮头。作为商人眼中的江南首富和临安商盟之主,名可秀的一举一动无疑为大商瞩目,她一出手便是十万石粮,使京城中持观望态度的豪商巨贾们再也坐不住。在众豪商眼中看来,那位主儿如此手笔必是有利可图方为之,名会主既行在前,他们又焉能落后错过良机?
不过数日,京城大商纷纷表诺,慨然捐资捐粮,共济会成立后钱粮到帐。这般慷慨允捐的背后各家打着什么主意,那便是心照不宣了。
豪商的加入立时使民间共济的这股浪潮掀得更高,何人出任共济会的会首随之上升成为京城坊间的第一热议话题。
《西湖时报》即时登出公选章程,列出候选条件,以德为先,除出仕者外,无论耕读工商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