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遍信笺的杜士仪立刻抬起了头。固安公主的信上对蓝田县主的那一出闹剧嗤之以鼻,丝毫无惧,甚至还嘱咐他不用过多理会,只管自己好好做官就好,对自己在奚王牙帐中的生活只字不提,反而很关切他的仕途婚姻等等。想到她素来便是如此性子,他不禁放下了信笺,郑重其事地问道:“照你这番话,贵主在奚王牙帐中岂不是举步维艰?我记得贵主之前身边有数百奚人护卫……”
“李鲁苏既然对贵主心生忌惮,又怎会容得贵主继续保有这些人?虽则因为是奴隶,不能轻易强夺,但他还是借着训练新兵,防备契丹兵马等各种名义,几次三番向贵主借调人手,又大方地馈赠其他奴隶,但全都是老弱妇孺。这一年以来,最初的三百老人之中只余下了一半多,余者是塞默羯的人,天知道是否有异心,迟早贵主会孤立无援!”
“贵主上一次的锋芒毕露,看来是吓着他了。”
杜士仪轻轻叹了一口气,便捏着信笺站起身来,不知不觉在书斋中转了几圈。长安城中有蓝田县主这样狠毒跋扈的嫡母,而奚王牙帐之中却又有李鲁苏那样戒心重重的丈夫,固安公主那孤立无援的处境实在是太糟糕了!然而,他身在长安,顶多只能帮助压下蓝田县主这等愚蠢妇人,对于奚族之事却是鞭长莫及。可要是袖手不管,三年五载之后,他这位风仪让人心折的阿姊,焉知就不会凋零在北疆那冰天雪地之中?
“杜郎君……”
“你不用说了,我已经明白贵主的情形有多艰险。你先不要忙着回去,待我先好好思量思量,再让你带回信给贵主。你一路奔波也辛苦了,先好好休息休息,养精蓄锐。”
“是,那某就先告退了。”
等到信使如释重负行礼离去,杜士仪方才回座缓缓坐下,托着脑袋出起了神。能够像固安公主这样在虎狼之地立威扬名的,古往今来的和亲和蕃公主众多,却鲜少有人能做到,即便如此,她终究力量有限,无法在那种虎狼窝中久留。然而,历来和蕃公主除非夫君亡国,否则是不可能回归长安的,就如同固安公主先前那丈夫死了,都没办法归来一样。倘若要办到这种不可能办到的事,只怕要用非常之计!
可如此一来的风险……
眯缝眼睛思量许久,杜士仪最终重重一拳击在了地席上,一时下定了决心。固安公主遥望长安不得归时的怅然,他至今也无法忘记,可如今她却宁可内外交困,也不告诉他实情,既然如此,还是要先说服她赌一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