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天做梦都没想到夹谷云会离开欢城,但她走了,就像当初她毅然绝然地跟着他来到欢城一样。
周景天第一次见到夹谷云,是在很多年前,那是夏天的一个凌晨。虽然过去很多年,他依然清晰地记得那双惊恐看他的眼睛——正是那惊恐中透着清澈、羞涩的眼神彻底改变了他,甚至改变了他的一生。
那天,马四爷本来不想派他下山,偏偏带头的“麻三爷”一眼挑中了他。“麻三爷”因为一脸麻子,排行老三,弟兄们都称他“麻三爷”。“麻三爷”光头体胖,个头儿又高,但伸手敏捷,做事干净麻利,很多事马四爷都让他打头阵,“麻三爷”也乐得去做,因此,在弟兄们眼里颇得人心。可在周景天眼里,他只是一个能吃能睡但有勇无谋的莽汉,对马四爷总是言听计从,从来不敢顶撞,对他的手下则是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周景天看在眼里,从不多嘴,毕竟他在马四爷的队伍里只是个做饭的厨子。
按说厨子只管做饭,至于下山收粮、打仗跑腿的事根本轮不到他,再说,他跟“麻三爷”也不存在任何过节,怎么偏就看上他?让他下山去收粮?周景天思来想去也没弄明白,就稀里糊涂地被“麻三爷”带下山。
周景天虽然没下过山收过粮,但他听人说过,也见过背着粮食回来的人,心里清楚那些粮食是偷来的,白天还不敢,只有趁着夜色,潜到村人家里才能偷到,有时连摸几家也不一定找到粮食,但只要能吃,不论粮食,还是肉蛋,连活鸡活鸭都不放过。
周景天虽不情愿,也只得跟随下山。在离山下最近的一个村子里,村子不太大,看上去几十户人家。他们连翻几个院落,只找到几个煎饼、窝头,天将明时,他们摸到一个大院,“麻三爷”认定是地主家肯定有粮食,怕周景天头一次下山,手脚不麻利,便让他在墙外守着,“麻三爷”和另外三个人翻墙而过去找粮食。过了不知多久,周景天听到一阵脚步声,以为是“麻三爷”,手趴墙头朝里看,只见一个身穿兜肚、披着上衣的短发女人,急急慌慌朝茅厕跑,茅厕离周景天趴的墙不远,女人从厢房出来,到从茅厕站起来,周景天的眼一直都没离开过,就在女人从茅厕站起来的时候,突然看到墙上趴着一个人,两个人眼神对视在一起,都愣怔在那里,谁都没有任何反应。这时,“麻三爷”他们每人扛着半袋粮食跑过来,把粮袋扔出墙外后,越墙而过,“麻三爷”一把拽过呆愣的周景天,他才反应过来,跑出很远,他都没听见那女人叫喊一声。
也许是被吓到了,周景天想。幸好“麻三爷”他们只顾偷运粮食,没看到她,也幸亏她没喊叫,不然,被他们发现,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杀了她都有可能。回到山上,马四爷见这次收获不小,高兴得直夸“麻三爷”。周景天丝毫也高兴不起来,本来偷粮就不是好事,他就不乐意去,还被人看到了,而且是个女人。但冥冥之中,他又觉得这是命中注定的事。女人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年纪,顶多十八岁,兜肚裏着的****,走起来一颤一颤的,让他立时忘记恐惧,就是趴在墙上也忍不住有了反应。尤其他们对视的时候,他看到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勾魂摄魄,让他永远铭记在心里。自从离开欢城,周景天就没看到过女人,虽然欢城有几个看着心仪的女人,但和她比起来,不知道要逊色多少,从那以后,女人的眼神就再也没离开过他的脑海。周景天的心就像被女人吊着,无论做饭吃饭,还是睡觉,甚至做梦都会想到她,但他任谁都没提起过。
这个女人是谁?甚至连姓氏都不知道,可那种情况下,别说女人,连他自己都害怕,只越是这样想,心里越是难受,偷了人家的粮食,人家肯定会记恨,再说,万一把她吓出个好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周景天满脑子都是那个女人,丢了魂似的,做起饭来也心不在焉,烧的满满一大锅稀饭,下一点面也能熬糊。炒的菜不是忘记放盐屁味没有,就是盐放多了,齁人地咸。
一天,饱餐一顿后,马四爷带几个人下山,想去搞几把枪,枪没搞到,回来后一帮人一顿狂饮,好不容易挑来的半缸泉水,被他们喝了个精光,还是止不住渴,喘口气再喝,还是渴。一直到晚上,马四爷气得直骂周景天:“龟孙周厨子!想害死老子!饭做再糊忍忍还能往下咽!菜淡得没味填饱肚子也就算了!咸得跟咸菜疙瘩似的,想齁死老子!倒不如饿着肚子去!还能跑得动!以后再齁着老子,老子毙了你!”
周景天嘴里应着,可一想到女人,心就发慌,做什么都没精打采的,不是忘这就是忘那。周景天的饭做得不咸不淡,一点味儿都没有,大伙儿都说就像白水煮的日子,既没有过往队伍的骚扰,马四爷也没带人出山,弄得一帮人一点儿精气神都没有,加上天热得出奇,三五成群地坐在树荫下犯困打盹。终于有一天,马四爷说要下山干上一票,一帮人立马来了精神。每次出山都要告知周景天做上一顿好饭,以犒劳弟兄们,所谓好饭就是在菜里加上几片积存起来的腌肉,腌肉本来就咸,周景天炖时又下意识地加了盐,很久没吃到肉腥的弟兄们借着肉味,大吃一顿之后出山。马四爷还没走出山林,就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