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爹哈时候回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带着甜甜的忧伤。
“快了,你看,你和娘一起把这盒子里的包谷数完了,你爹就回来了!”
“你骗人,我昨天都数了一遍,全部放到了这边的盒子里,娘,为什么我爹还不回来?”
“海棠,你数了是多少颗?”
“这个少的盒子里还有七百三十九颗!”
“我的小海棠真聪明,都能从一数到一千了吧?可是呀,这个包谷米米不是这么数的,不能一下子全部倒过来。你要像娘这样,每一天只能拿一颗到这边来!”谁能想到,这个二十出头的女人,已经是一个四岁孩子的母亲了呢!
“娘,我就要一下子全倒过来,我就要!这样我爹明天就能回来了!哇……”小海棠突然大哭了起来,“他们说……说我爹是个杀人犯,被砍脑壳了……”
“哪个乱说!娘去撕烂她的嘴巴!”淑芳抱着哭成泪人的小女儿,强忍着泪水,“海棠,你爹没有杀人,他只是去给我们的小海棠挣钱钱买糖糖了!”
淑芳说完,把小海棠轻轻地放到床上,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颗水果糖,“海棠,你看,这是你爹买回来的糖糖,多甜呀!”
海棠破涕为笑,把水果糖放在手心里,然后十指交叉凑到鼻子上,闭上眼睛,从指缝间嗅到糖果的芳香。“娘,好香,爹爹身上也有这个味道吗?”
“姐!”淑芬突然从门外冲了进来。
知了在屋后长声短气地叫着“会热死……会热死……”火辣辣的太阳炙烤在屋顶的青瓦上,淑芳摇着手里的蒲扇,驱赶这逼人的热气。正是日上三竿的时候,农民们都躲在屋子里,把清早摘回的桑叶扑倒蚕簸里——这大热天的,可没人愿意成为大地的铁板烧!
“二姨,”小海棠抹干眼泪,这个坚强的小姑娘,很少在外人面前掉眼泪,“二姨,我外婆呢?”
淑芬把一片荷叶扔在地上——这个遮阳的工具已经被晒蔫儿了!然后抱起穿着一件碎花小衬衣的海棠,在她脸上亲吻了一下。“外婆在家头!”
“这么大太阳,你咋个来了?”淑芳从篾席上拿来一把蒲扇,眼睛里露出一丝惊喜,随即是难以掩饰的恐慌。她多么害怕杨家湾那个水生火热的娘家又出了什么大乱子呀!
淑芬看看小海棠,又看看大姐。淑芳赶紧俯下身子对女儿说:“海棠,去婆婆那边耍一哈儿哈,娘和二姨摆个龙门阵!”
“嗯!”小海棠把手心的水果糖小心翼翼地交给娘亲,“娘,帮我把爹爹的糖果放好!”然后去了爷爷奶奶的屋里。
淑芬扑腾扑腾地摇着扇子,“姐,七叔带来封信,说是姐夫要提前释放,可能这几天就要出来了!”
淑芳正在收拾床上的玉米,把海棠撒在竹席上的玉米粒装进那个铁盒子里。听到淑芬带来的这个消息,她手中刚刚装好的盒子掉到了地上,一粒粒金黄的玉米撒得遍地都是。她呆在原地,泪水就如那些还在地上跳动的玉米粒,不住地涌出眼眶。
“姐……姐……”淑芬放下蒲扇蹲到地上,和姐姐一起把玉米一颗一颗地捡到盒子里。淑芳突然紧紧地抱住妹妹,姐妹俩哭成了一团。
“他……他啥子时候拢屋?”
“说是下个月出来,七叔说他会去接。应该最多二三十天吧!”
淑芳赶紧从墙角找来一把扫帚和撮箕,把地上的玉米连同灰尘一起扫进撮箕里。然后找来一块儿抹布,把柜子上那面堆积成灰的镜子抹干净——这个又黑又瘦的女人呀,已经忘记自己的模样了!
“淑芬,你看,我这个头发太长了,来,帮我剪一下!”淑芳找来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
“哎呀,姐,我姐夫还有二十多天才回来呢!过几天赶场,我们去街上理发室剪,让他给你烫个波浪卷!”
“嗯,也给海棠剪一下!这个挨千刀的,福大命大,劳改三年就出来了……三年……包谷我都数了一千零五十八颗了呀!”淑芳扯了扯被洗得缩水还满是补丁的衬衣。
“姐,带着海棠去回家吃梨嘛!今天我着急跑来和你说我姐夫的事情,梨子都忘了摘几个!”
“吃啥子嘛!不吃了,你们也要卖钱,今年是第一年结果,你和爹娘累死累活搞成那么一片果园来,富顺户口又拿起走了,蚕桑和土地都少了,就靠那点果木子挣钱了!”
“姐,等姐夫回来,你们也种点果树嘛!没想到聂书记卖给我的品种真的那么好,今年少说都要收个六七百斤梨子,头场在街上卖,两角五一斤,这些果子也是一两百块钱收入呢!明年子靠屋角的也结果了,卖的就更多了!”
“嗯,等他回来,先把你们家的整好再说,你看你,白白净净个姑娘,晒到黑黢黢的,哪个要嘛?”
“没得人要正好,我和梨子树过日子呢!”
“说是说,你和那个王广文怎么样了嘛?”
“姐,你都说了你不说这个事情了的嘛?咋个又说?”
“好好好,不说,不说!一直在这里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