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茫茫夜色中。
中军南侧,一座牛毡营帐前,灯火通明,火光下,顶盔掼甲的士卒手持刀枪,将营帐团团包围,如临大敌。
营帐里面,传出阵阵祥和的诵经声,在刀兵之中,显得很是突兀。
大慈恩寺高僧虚远法师端坐营帐之中,闭目合十,执法僧空悔坐在他的身前,两旁各有十名布衣僧人,与虚远对坐,围成一个圆圈,众僧面向圆圈中央,闭目诵经。
圆圈中央,一个段黄色的蒲团上,放着一只玲珑剔透的玉质匣子。
玉匣温润晶莹,在灯火下,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帐帘掀开了,龙武右军统领李德福走近营帐,扫了一眼众僧,然后面向帐门,俯首而立。
杨国忠昂首走进了营帐,吏部侍郎杨暄紧跟其后。
这位吏部侍郎杨暄,便是当年在曲江大会上,不学无术,抢了高尚的风头的家伙。当年科举,杨国忠操纵科场,逼迫达奚珣录取了杨暄,而高尚却是名落孙山。这些年来,杨暄步步高升,没几年便坐上了吏部侍郎的高位。
这个杨暄却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自己胸无点墨,能够科举上榜,全靠他老子的面子,当上了朝廷的官,就该低调做人,与同僚搞好关系,免得文理不通,到处出丑。可这杨暄仗着杨国忠撑腰,飞扬跋扈,藐视同僚。稍不如意,便是恶语相加,要是有人顶撞了他,更是百般陷害,非要将别人置于死地而后快,那睚眦必报,比他老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年,杨暄参加科举,主考官是达奚珣,按说,达奚珣便是杨暄的座师。科考之后,按规矩,上榜举子应该登门拜访主考官,执弟子之礼。可这杨暄不仅不去拜访达奚珣,在朝堂上碰到达奚珣,反倒是趾高气扬,鼻孔朝天,昂让而过,达奚珣反倒是闪在路旁,垂手而立,那样子,就像达奚珣是杨暄的弟子一般。旁人见之,瞠目结舌。
杨国忠弄权,谗害朝臣,还是因为权力之争,而杨暄陷害同僚,却往往仅仅是因为一言不合,甚至,连他原先的狐朋狗友,因为一时没转变称呼,见面后仍然称呼他杨兄,而不是杨大人,便被他发配充军。
所以,长安城里,人们对杨暄的愤恨,比对杨国忠还要强烈!
杨暄跟随杨国忠步入大帐。虚远依旧闭目合十,空悔和众僧停止了诵经,却是依旧合十打坐,并不起身相迎。
杨暄大怒:“宰相大人到此,你们这些秃驴竟然装作没看见!都给我滚起来!”
空悔微微俯首,说道:“宰相大人,贫僧奉命护法,不得全礼,还请宰相大人见谅!”
蒲团上的玉匣中,乃是镇国之宝佛祖真身舍利。
为了避免佛祖真身舍利落到燕军手中,大慈恩寺执法僧空悔,率众武僧,与虚远大师一道,护持佛祖真身舍利,随圣驾西行。
从法理上讲,佛骨与皇帝同等尊贵,护法与护驾,同等级别。
守在佛骨身边的僧人,便如同是甲胄在身的武将,可以不向任何人行礼!
所以,空悔只是向杨国忠缓缓点头,表示行礼。而其余武僧,则是保持警戒状态,并不起身。
那杨暄不学无术,不知此中厉害,一进来便嚷嚷着要众僧起身向杨国忠施礼。不仅是不知礼数,更是不知王法!惹人耻笑。
杨暄犹自不觉,破口大骂:“放屁”
杨国忠摆了摆手,制止了杨暄,沉声说道:“各位师父职责所在,杨某不敢劳动!”
“宰相大人深夜到此,不知有何指教?”空悔问道。
“奉皇上谕旨,恭迎佛骨入帐!”
空悔皱眉:“宰相大人是说,皇上要瞻仰佛骨?”
“皇上担心佛骨安危,命杨某将佛骨移入皇帐中!”杨国忠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