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而起,我开始恐惧照镜子了,我憎恶镜子中的自己,那张长满长毛的面孔,那布满了血丝猩红了的双眼,以及那沾满人血的獠牙。
我把自己关在一个永无天日的洞穴里,拒绝外面的一切来往。一边吸着血,一边细心地编织着这属于我的,以我为中心的“关系网”,并悄悄地提防着外面的一切动静。从留有缝隙的边角入手,一点一滴地编织着,逐渐将我自己包裹起来。我将自己的动脉割裂开来,将网状的丝物从中穿过,用鲜血去灌溉,使其由白变红,直到变黑。血液凝固在“关系网”上,使它看起来是那么的结实,那么的牢不可破。
我看着自己的杰作,紧绷的神经一下子便松懈下来,终于可以稍加安心地睡觉了。我躺在整个网的中心地带,不断地用酒精浇灌着我的全身,洗刷着我的梦想。醉到深层次的时候,还会说些似是而非的梦话,无端地发出“咯咯”的笑声。
我突然感到肚子很饿。在这空无一人的洞穴里,我最喜欢的食物便是那些喜欢自投罗网的“小动物”们,什么老鼠啊,蟑螂啊,蚯蚓啊,这些都是我的最爱。通过“关系网”的力量,我可以轻易的捕捉到它们。我一边用獠牙咀嚼着,一边啜饮着自己那温热的鲜血,发出兹兹的允吸声,不经意打了一个嗝。
我突然变得暴躁起来,一丁点的小事也会让我异常的愤怒,我必须得加快进度了。我把全身的动脉都割裂开来,让全身的血液喷涌而出,浇灌在那密密麻麻的“关系网”上。沾满鲜血的“关系网”如同一个嗜血的野兽,在极力渴求着鲜血。它将锋利的触角伸入到我的皮肤下面,来回地蛹动着,以其最大限度地向外抽送着鲜血。发出咕~咕~的响声。
我的神经变得异常的衰弱,而且敏感。我开始害怕起来,我害怕这份永无止境的黑暗,害怕这安全到极致了的“关系网”,害怕这长满长毛,长着一副獠牙的自己。我想短暂地离去,但网已经把我紧紧地束缚在里面。它一边束缚着我,一边极力地索取着我的鲜血。
我极力地挣脱着,呐喊着,将我几十年来的压抑全部呐喊出来。空荡荡的洞穴里发出阵阵震耳欲聋的回响,然而,世界却又是如此的宁静,如此的平静,惊不起一丁点波澜。里面的世界翻江倒海,外面的世界依旧风平浪静。
我的眼睛变成了血色,看不到任何的光亮,只留下单纯的血色。鲜红的世界里,我看到了几个流动着的人影,从大化小,然后聚集到一块,构成一座小型了的城市,社会,国家,乃至宇宙……人们在淡漠着地流动着,躺下,又站起;拥抱一,又分离。最终化为一滩血水,一缕烟尘,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关系网”在逐步的靠近,它终于要来取代它原有的宿主了。他将他的触手向上攀援着,从我的脊髓中,一冲而上,直到我的脑海里,用力吸干着我的脑浆,我的知识,我的记忆,甚至是人格。我逐渐地变成了一个附庸,一个属于关系网的傀儡。
我无可避免地成为了附庸,我虽然仇视着这吸髓着自己血液的网;我虽然仇视着这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苦心经营的网;我虽然仇视着这无视着我的命令单纯的按照自我意思行事的网。但我实在是太需要它了,我是靠它而活的,它也是靠我而生存的,我们是相互依存的存在。它要我提供鲜血,而我也要靠它去捕捉那些喜欢自投罗网的“小动物”们。
我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仿佛生命是永无止境的,在这无止境的黑暗中,我把我拘束在这个永无天日的洞穴中,每天只是重复着,进食,抽血,进食,抽血的活动……没有自我的思想,没有自我的情感,只是一个单纯的工具,一个消费者的工具。
终于,在某一天,我停止了工作,而那庞大到极致的“关系网”也开始重新寻找新的宿主,准备再次复活过来。
作茧自缚的人,看来并不只是我一个。
小小植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