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腊月下旬,年味儿便更浓了。
姚氏喂了两年的大白猪,该出栏了。
这年头没有饲料,喂猪都得用粮食,吃得多还长得慢。姚氏喂的那头猪养了两年多,如今看来也还是小小瘦瘦的,不足两百斤,猪养到这个模样,最是费粮食,若是吃得不好,不长不说,还容易掉膘,所以姚氏才会趁着年关,索性杀了了事。
杀猪的当天,罗白秋就从清泉乡赶了过来。方氏担心一会杀猪动静太大,吓着孩子,便打发了罗名都带着罗天都去了长辉家,在那边读书写字,等这边都收拾完了再回来。
罗天都以前也是见识过乡下杀猪的,并没有什么好奇,说实在话,那场面倒是不怎么血腥,但是听着家猪被按了四肢,嘶声尖叫也挺吓人的,所以这回她倒是没有任何抗拒地就跟着罗名都到了长辉家里。
罗天都对罗名都的教育十分用心,根据罗名都的程度,制定了详细的学习计划,每日里必要罗名都认满二十个大字,不仅认得,还要会写出来才算合格,除此之外,还要学习算术,如今罗名都已经会两百以内的加减法,并且不出丝毫差错。
罗天都今日也像往常一样给罗名都布置了学习任务,照例是二十个大字,挨个教罗名都认了一遍,便让她照着临贴子。字是罗白宿早先就写在红纸上的,罗名都便拿了碳条笔,一笔一画照着写。
罗天都发明的碳条笔,因为制作方便,如今在罗家村已经十分流行了。
约摸写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大字,就听到隔壁传来尖利的猪叫声,一声又一声,凄厉无比。
罗天都手一抖,那炭条一下子就被折断了。她顾不得收拾红纸,忙忙地洗了手,将长辉的两只小耳朵紧紧捂住,生怕他被猪叫声吓到。
猪叫声只持续了一小会,后来便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归于平静。
直到这个时候,罗天都方才松开手。
快到中午的时候,方氏才过来叫她们回屋去。
院子里早已经收拾干净了,便是杀猪匠带过来烫猪的大木盆,都洗得干干净净立在院墙边上。姚氏养了两年的小白猪,这会儿已经被放了血拔了毛,变成了一大块猪肉,躺在一块门板上,罗老头正挥着柴刀剁成一条条的。
杀猪匠下午还有两只猪要杀,这边收拾好了,并没有多留,提了一只猪肚和一副猪大肠回家。留下来的人多半是因为自家没有猪杀,等着称肉的。
一百多斤的猪,放干了血,剔了毛和骨头,剩下的净肉也就一百二、三十斤左右,罗老头自家留一半,另一半便被人零散着买走了。
自家留的几十斤猪肉,罗老头照例砍了一条膘厚的五花肉留着给罗白秋。今年罗白宿又分了出去,罗老头知道他们一家也没有称肉,便也砍了一条差不多膘多肉肥的喊罗白宿过来拿。
罗天都看到姚氏的脸色抽了抽,得了,这肉是拿不成了。她估摸着那一块得有十好几斤,拿去卖能卖一吊多钱,怨不得姚氏心痛。
果然,就听到姚氏阴阳怪气地在一边道:“这可是我辛辛苦苦别喂了两年才养这么丁点大一头猪,就这么你一块我一块分得干干净净,我算是倒霉,做了两年白工。”
罗老头知道她的脾气,只是低头沉默着剁骨头。骨头上的肉被剔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净骨头,这也是不能随便浪费的,没事的时候,拿两根骨头炖萝卜白菜也是人人都爱的。
罗天都便暗地里嘀咕,姚氏说话也不嫌寒碜,明明那猪多半都是罗名都喂的,她可是天天看着罗名都吃了早饭就背着篓子出门打猪草,每两天就要烧一大锅猪食,只有分家的这几个月才是姚氏接的手。算起来这头猪杀了,她们家分十几斤肉真不算过分。
可是姚氏却不这样想。当初分家的时候,并没有提及分猪的事,既然没提,那就全是她的,她的东西怎么可能拿出来便宜罗白宿一家,她便站在门板前面,一双眼冷得像腊月的寒风似的直朝东屋瞪着。
要是东屋的那几个当真这么厚脸色敢出来拿肉,她就敢大过年的跟他们吵!
“大郎,还不来把肉拿过去趁早腌了?”院子里罗老头又在催了。
“唉,就来。”方氏应了一声,她不想和姚氏打交道,便让罗白宿拿出去买肉。
“上好的五花肉,肉铺里都卖一百多文一斤,家里如今没钱,要是卖了还能给白翰凑点明年赶考的路费。”姚氏挑起了眉,“哼”了一声道,“大郎,这一块可有十几斤,你是打算拿钱买啊还是拿粮食换啊?”
“闭嘴吧你!”罗老头闷了半天,终于也忍不住了,道,“都是一家人,杀了猪给大郎一家分点肉又怎么了?我给白秋砍肉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罗天都一听就知道坏了。罗老头一片好心,却成了惹怒姚氏的直接导火线。她现在可算摸清了姚氏的心理,姚氏心里头恨着她们一家,说到底还是因为罗老头,姚氏心里一直在跟着罗白宿的亲娘较着劲。罗老头如果对她们一家态度冷淡倒也罢了,若是像这样公然袒护她们,就算没事姚氏也会闹得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