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你笑话,我活了这么大半辈子,就这么一个乖孙,他自来了这边,便没什么胃口,饿得脸都尖了,我心里急得,昨日他爹让人送了一盆子米茧子来,这孩子居然吃了一碗,我这才舍了脸面,让汤晗去接了你们过来。”
说到养孩子,方氏还能插上两句,她见汤老太太果然慈眉善目,十分亲切,心里的怯意也少了几分,勉强回了两句,又和老太太交流了一会育儿经。
“咱们乡下人,没什么讲究,大人们要忙农活,也没人整日看着,孩子们都跟皮猴子一样,只要不玩火下水,都由着他们闹腾,饿了回来,有口吃的能填饱肚子就成,磕磕碰碰地长大了就好了。”
方氏人耿直,见汤小公子那么大了到哪都被大人抱着,难怪胃口跟猫儿似的。她觉得小孩子还是该活泼好动的好,哪怕皮了些,这样才长得结实。
可是县太爷家的公子,怎么能跟乡里泼猴一样放养?方氏一番好心,却不见得被人领情。汤夫人首先就挑起了眉,她出身南方名门世家,历来只重学识品性,自小家中子弟就这样被抚养长大,也没什么不妥。
汤老太太活得久了,倒是点头赞同:“你家的两个小娘子,虽然瘦了些,身子骨倒也结实。”她又摸了摸汤小包子的小背脊,对青梅道:“以后也不要总抱着他走,让他自己多活动活动,晒晒太阳。”
“咱们这一辈子,不求富贵,只求儿孙平平安安地长大,这就是福气了。”
“正是,我只想这两个孩子一辈子平平安安,其他的也不强求了。”这倒是方氏的心底话。
青梅笑道:“方大嫂这般谦虚,我看两位小娘子,将来怕是有大缘份的。”说完,又拉着罗天都道,“小娘子虽小,也是个能认字的,指不定以后有多大的福份。”
汤老太太揉了揉汤包子的小脑袋,惊讶地道:“这般年纪,就能识文断字了?可了不得,不知师从何人?”
不怪汤老太太惊讶,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别说是贫穷人家,就是有些豪门大户生的千金小姐,大字不识一个也是有的。
这种场合是指望不上方氏的,罗天都只好又上前道:“平时我爹看书的时候,也会抽空教我认几个字。”
青梅在一边解惑:“小娘子的爹是秋水镇的罗秀才。”
“罗秀才?”汤老太太想了一回,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昨天汤晗还打发人来说了个笑话,说有个秀才在‘聚福楼’吃酒不给钱,把大嫂押在那里的,好像也是姓罗吧?”
满屋子的人都捂着嘴笑起来,只有方氏臊得脸通红。
罗天都暗暗皱眉,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可不想跟着罗白翰一起背黑锅。当下眼珠子一转,脆生生地道:“那是我二叔。”
汤老太太这才惊讶地道:“他是你二叔,那被押在酒楼里的就是你们母女了?”她一直当笑话来听的,没想到居然是真事。
罗天都虽然痛恨罗白翰的行径,但到底都姓罗,不管私底下两家有多看不顺眼对方,在外人眼里那都是正正经经一家人,如今罗白翰丢了脸面,传出去罗白宿脸上也不光彩,她也只能想办法找个借口替罗白翰稍稍挽回点面子。
“二叔从小就被送进学堂,眼里只有圣贤书,不通俗务,那日只是忘了带钱,正好我们母女路过,他脚程快急着取钱,若不是汤管事叔叔赶到,我们还不知要等多久才能回去。”家丑不可外扬啊!
汤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也是大宅门里斗出来的人精,如何不明白,当下便笑道:“这么说来,你们家倒是一门同时出了两名秀才,别说是晋雍县,就是华溪府,也是百年没有的事。”
说完又对青梅道:“前儿得了几块好墨,老爷用了一块,两块送了人,还有一块新的,拿来给你方大嫂子带回家去,正好罗秀才用得上。”
方氏连连摆手,口称不敢,罗天都却两眼放光。
这年头,读书人的玩意都贵啊,她们辛苦一整年都买不齐一套笔墨纸砚,汤老太太一开口就是一块墨,能让她都赞一声好的,必定不是便宜货,她爹正好用得上。
青梅去取墨的时候,汤夫人对身边的一个小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便笑着跟青梅一起出去了。
回来的时候,青梅手上捧了一个大木匣子,跟着一起出去的小丫鬟手上抱了一匹布。
“我想着库房里还留着两匹蓝布,家里人都不爱这个颜色,放着也是浪费,方大嫂拿回去给孩子裁两身衣裳也好。”
汤老太太点了点头,对着方氏道:“正是,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不要推辞。”
方氏接也不是,推辞也不是,站在那里,十分尴尬。
青梅将手中的木匣子放到方氏手边,道:“这里是一套笔墨纸砚,罗秀才正好用得上,也是我们老太太的一点心意。”
老人家体力不济,再说了一会话,就眯起了眼,方氏便带着两个孩子起身告辞。
青梅送她们到门口,笑着道:“你们难得来一回,多留几天,县城里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多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