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有为不知我和小娜的事。有一天,他针对那只手主动地找我。他一脸忧虑和关怀的神色对我说,天鹤,你应该像你的名字一样坚强起来,我真担心你这样消瘦下去,早晚会死掉。
我说,活着也是痛苦,死就解脱了。他说,那只手就这么难以摆脱?你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呀,既然依靠爱情无法战胜颓废和沉沦,我们还可以想别的法呀,比如说你可以需求宗教帮助,比如佛教,比如道教,比如基督教。
我说,任何一种信仰变成宗教的教义,那性质都差不多。如果任何信仰都靠某些人构成的组织去宣传维护控制,这种信仰就会变质,就会成为某些掌握宗教权力的人任意驱使的工具。比如佛教,好多经文都让歪和尚念变味了。比如我们的党,党章上说的多好,共产主义理想是多么伟大的一种理想,它超越任何信仰为成为人类的终极理想,可是,谁能为了大众真正奉献自己?尤其这种奉献都不为我们党的掌权者所承认和赞美,尤其这种奉献被我们周围的党的领导者所嘲笑,我们的奉献还有什么意义?其实,入什么教都是一样,都是靠自己的意志力来战胜自己,真正喜欢的信仰被现实摧毁后,我已经成为弱者,我是决难战胜自己的。
吴有为见我这样消沉,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叹口气,拍拍我的肩低着头走了。他本身就是一个信仰受到打击的人,在现实中感受的痛苦一天比一天剧烈难忍,他还怎么有充足的理由来说服我?生在这个权力和金钱左右的社会中,我们这些理想主义者的选择只有两条路:要么死去,要么新生。死去,就是在现实中彻底的沉沦,随波逐流,失去自我。而新生,则是在自己把自己杀死后的彻底背叛,向现实投降,成为权力和金钱的附庸,成为被本能的欲-望所主宰的行尸走肉。
过了两天,吴有为兴冲冲地来找我,他高兴地对我说,天鹤,这下你的问题有办法解决了。我有些愕然,赶紧问,怎么回事?
吴有为说,我听我母亲说,在我们村东十五里的勾头村,有一位扶乩的男子,他无所不能,比神仙还神仙。
我知道扶乩这回事,一开始我还把乩(ji)念做“乱”,但这乩到底怎么个扶法,我却从未得知。我笑道,吴有为,你怎么也唯心起来了?这类东西怎么能让人相信。
吴有为认真地说,心诚则灵嘛!再说,你得的本就是心病,心病正好“心”来医嘛,说不定这还真有效。这一星期天我就陪你去看看。
我并不相信这位扶乩的男子能改变我什么,但我不忍拂吴有为的好意,况且,闲着无事,也乐得去见识一下那位胜似神仙的仁兄的把式。所以,我就高兴地答应了,这也使得吴有为很高兴。
因为路远,我们去得晚些,所以一到那儿就见一长溜的人挨个恭敬地排在那儿。这是一所很平常的农村院子,除了显得干净、朴实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些前来拜访的人,有的人脸色枯槁、缩首躬腰,陪同之人一脸焦急、忧虑,不用问是来看病求医;有的人穿着整齐、扎眼,满面红光,眼神炯炯,陪同之人一脸谄媚,不用问就知是些科长、局长、经理、主任之类的干部前来叩问前程;有的是一对青年夫妇,面露着焦急,不用问就知是关于子女生育问题。
察言观色,看他们的面貌表情,再根据他们的年龄和服装、言语、举止就能猜出他们的职业,然后稍微具有丰富的社会知识和心理学以及联想能力,就能推测出他们来的目的,何须用扶乩来预测,我就能把我们要问的问题说个八九不离十。
我对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对那扶乩之人如此恭敬若神明感到好笑。忽而我又想到,他们何尝是不明白,也许就象我和吴有为一样,只不过是在别无办法的情况下寻求一种希望来支撑自己罢了。
好不容易轮到我们,我和吴有为小心地走进去。略显昏暗的屋子里一个人坐在八仙桌边,他的面孔罩在缭绕的香烟之中,显得有些仙气。他有快四十的年纪,面色清瘦,眉毛极黑,双目有神,一看就知是极精明之人,能从你的一举一动上洞穿一切。
那汉子看了我们两人一会,就盯着我问,有事求我的可是你。
吴有为立刻惊奇地问他,先生怎么知道。那男人道,你们两人都非寻常之辈,我也不瞒你们,这位先生面露疲惫之色,举止无力,双目无神,分明有事困挠在心,久难摆脱。如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先生必是问婚姻之事。
吴有为脸上惊奇之色更浓了,脱口而道,先生真神了。那男人面露得意色,摆出一付道行高深、深藏不露的架式。
其实我并没有觉出这人有什么特别之处,这些事以我的水平,也很容易就推测出,我为了写小说,下功夫研究过江湖秘术、江湖揭秘以及奇门遁甲之术、周易预测、梅花神数之类的书,只不过是用阴阳五行来分析、推测人事而已,再加上走江湖者拿手的急打慢千之类的窍门儿,准会把人弄得云里雾里。其实一般水平的算命、看相者,都以观察得出的结果,加之奉承和套出的情况。就象农村中的神婆、神汉之类,你什么也别说话,任由他说,你便会听到他(她)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