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华摇了摇头,便不去管它,伸手从笔架上拿起一支长锋狼毫毛笔,在砚台中蘸了蘸墨,凝神静思了一会儿,便在铺好的高丽纸上书写起来。如果有外人看到的话,便可以发现她写的正是刘过说的那些观点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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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王氏兄弟几乎每天都要来,王华和第一次一样,每次都要问一堆问题责难刘过,刘过有些能答得上来,有些则回答不出。
这一日,刘过在鸡笼山桃树林中的茅庵修葺完毕,便邀请王氏兄弟去同游,王棣欣然应邀,王华则有些迟疑,不过最后还是答应了。
王棣身体素质极好,尽管刘过天天锻炼,但是跟王棣比起来还是差得多。
现在刘过和王氏兄弟已经十分熟悉,也会聊些学问以外的事情,王棣告诉刘过,他虽然出身书礼之家,但是却喜欢舞刀弄棒,希望将来能带兵打仗。宋朝是个重文轻武的时代,文人地位崇高,受人尊敬,武人则地位低下,为文人所不齿,王棣能有这种想法,实在难得。
王华身体就差多了,没爬多久,就累得气喘吁吁,王棣见堂弟累成这样,有些替他担心,但是王华十分要强,做事从不半途而废,说要去半山腰的桃花林,就必要要达到目的,而且不要别人搀扶。
虽然刘过有意要杀一下王华的威风,不过看到她走的这样辛苦,还是放缓了脚步,比平时至少多花了一倍的时间。
到了桃树林,王棣十分欣喜,就要赏花吟诗,王华则不喜桃花,她觉得桃花太艳,太俗,刘过虽然喜欢桃花,但是这时候却附和王华,王棣要作诗,他作为主人不能不唱和,但他记下的那些诗词用一首就少一首,而且听王棣说还要限韵,那就所有的存货都用不上,只能赤膊上场,他虽然做得出来,但是水平肯定不行。
到了这里,王华还不忘讽刺刘过:“你在书中说‘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但是我见你家里虽然算不得大富大贵,但是也用不着摘桃花去换酒钱啊,而且你本人也不嗜酒。还有你说‘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但是我看你既不疯也不癫,难道这疯癫之症是间接性的?”
刘过微微一笑,也不为忤,道:“借诗言志而已,岂真去行那疯癫之态。”
王华低头一笑,道:“不过你那‘不愿鞠躬车马前’似乎是真的,因为我并未看到你有志于科举。”
刘过暗赞这王华眼睛毒辣,这接触才几天,而且并未深交,便能看出自己志趣。给他们介绍了这片桃树的来历,当听说这些桃树都是刘过的父亲刘直为他妻子******植的,王华眼睛亮晶晶的,对这种故事,他也是十分喜欢的。
刘过带着王氏兄弟绕着修葺一新茅庵看了一遍,王华道:“要是再引一股活水,绕茅庵而流淌,月夜坐此茅庵中读书,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刘过笑道:“只可惜这山上只有井水,没有活水。”
王华忽然问:“你这茅庵有名字吗?”
刘过道:“只是临时驻足之处,并无名字。”
王华道:“我帮你起个名字怎么样,就叫做‘桃花庵’?”
刘过想起自己抄袭唐寅的那首《桃花庵歌》,微笑道:“使的。”当下便写了“桃花庵”三个字,让随行小六儿找人去制成匾额,悬挂于茅庵之上。
王棣见刘过和王华谈的十分投机,自己却插不上嘴去,干脆自行走开,找看茅屋的老夫妇聊天去了。
刘过和王华聊了一会儿古今兴亡,诗词歌赋,话题不知不觉转到孔子与《论语》上面去了,王华忽然道:“说起《论语》,我这里有几卷新注,刘兄看看如何?”
跟在王华身后的一个女扮男装的美婢盈盈上前,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包袱里面掏出几卷手稿双手呈给刘过,脆生生地道:“刘官人请。”
这时代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携侍婢出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刘过也没有太在意。他看了王华一眼,把手稿接在手中,翻开一看,上面用大字写句原文,原文后面用小字作注,密而不乱,也很少涂改,不管大字小字,一笔一画,皆一丝不苟,字体秀美典雅,就书法成就而言,还在自己之上,刘过自己也就是仿了赵孟頫的字,才能压他一头。
刘过赞叹了两句字,这才去看内容,他随便翻看了几页,便发现注释的内容和前一段时间他看的《三经新义》一脉相承,深得荆公新学的精髓。虽然王家家里肯定还有王安石和王雱的旧作,但是王华这时候把这书稿拿出来,当然不可能是王安石和王雱的作品,而且就墨迹来看,这手稿写作的时间只能是最近,而不可能是六七年前。刘过略一思索便知道:这手稿的作者只能是面前这个性情乖张、其貌不扬的王华。
刘过慎重地把手稿收起,道:“刘某回去后一定会好好拜读。”
王华点了点头,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经术学问上的事情,便找到正在和老夫妇拉家常的王棣下山回家。
第二天他们还约定在桃花庵见面,一见面,王华就问:“不知刘兄昨夜回去看了手稿没有,刘兄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