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少年的声音说:“难得这么一大片桃树林,别无杂树,桃花又开得这般好,真有种陶渊明《桃花源记》的意境。”说完便吟诵起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起来。
吟诵到“欲穷其林”句时,另有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说:“黄公,自然有此好景致,不如我们就在这里歇息一会儿?”
一个老者的声音答:“也好。”
因为刘过和说话的人还隔着一道灌木丛,所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只能隐隐绰绰看到有几人在灌木丛后面晃动,他现在一整天待在家里无聊的发慌,正想认识几个读书人,遇到这么好的机会哪能放过,刘过略一思索,便大声吟道:“一上一上又一上——”
刘过说完,静听那几人的反应,没有他预料的嘲笑讽刺,只是其中有人“咦”了一声,刘过只好扯着嗓子念下面的一句:“一上直到高山上。”
后面的人终于有了回应,年轻男子讶道:“是司马文正的诗。”
少年反驳道:“不是,第一句一样,第二句不同。”
刘过又道:“举头红日白云低——”
后面几人都不说话,显然在等待刘过继续吟下去,刘过顿了顿,接着吟出第四句:“四海五湖皆一望。”
之后刘过凝神静听那几人动静,静默了一会儿,就在刘过都以为自己失败了的时候,一个少年书生转过灌木丛,快步追了上来,向刘过作揖道:“敢问刚才吟诗的可是足下?”
刘过见少年书生大约十八九岁,长身玉立,仪表不俗,心中暗赞一声:“好一个浊世佳公子!”回了一揖道:“正是。”
少年书生见刘过容貌俊秀,气度不凡,不敢轻视,作揖道:“家师请足下一叙。”
刘过也不跟他矫情,大袖一挥,跟着少年书生往回走了一段,转过弯儿,便看到几人正站在路边赏桃花。
当先一人是个五十来岁的老者,穿着文士袍,头戴时下文士流行的东坡帽,面容清瘦,身材微微有点儿佝偻,另一人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书生,国字脸,卧蚕眉,虎背熊腰,膀大腰圆。还有五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都背着行囊器具,看服装神态是这三人的随从。
那老年文士看到刘过,“咦”了一声,道:“想不到在这僻野地方,还能遇到你这样的人物。请问你姓谁名谁,籍贯何方?”
刘过见三人中就数这老年文士衣着最是朴素,但是中年书生和少年书生都对他十分尊敬,猜想这老年文士必然大有来头,不敢托大,恭恭敬敬地做了个长揖道:“小子姓刘名过,家就在这山下的刘家庄。”
“姓刘?”老年文士似乎想起了什么,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你可认识刘直?”
刘过答道:“正是家父。”抬头看了老者一眼,试探着问道:“先生认识家父?”
老年文士道:“有过一面之缘。”
刘过见老年文士和自己父亲刘直有旧,虽然看起来关系也很淡,但总是一个好的开端,拱手问道:“请问先生尊姓?”
老年文士道:“鄙姓黄,有个号叫‘山谷道人’。”
刘过大吃一惊:黄庭坚!凡是对中国古代文学有点儿了解的,没有不知道他的,在书法上,他是与苏轼、米芾、蔡襄齐名的“宋四家”之一,在文学上,他是江西诗派的开山祖师,在道德上,他是著名的孝子,“二十四孝”之一,“涤亲溺器”的典故就出自他。没想到这位在中国文学史上重要的一位人物,竟然是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的老头!
刘过强压住心中的惊喜,恭敬地再次作揖道:“原来是黄公,小子久仰大名。”
黄庭坚微微一笑,指着身边的中年书生和少年书生道:“老夫老矣,你们年轻人正好多交流交流。”
当下中年书生和少年书生做自我介绍,那少年书生姓王,名旭,字东昇,是黄庭坚的学生,中年书生也是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名字叫王棣,字促仪,是前宰相王安石的孙子。王安石的儿子王雱死后无子,王安石从宗族里面过继了一个儿子给他,就是这位王棣。
刘过没想到自己爬个山就能遇到贵人,心中欢喜,但是面上却不表现出来。
黄庭坚见这刘过仪表不俗,又是故人之子,对他不觉有几分好感,有心点拨他几句,便提起刘过刚才吟的那首诗道:“司马文正公的这首诗,经你这么一改,看起来似乎更朗朗上口,但是气象反不如原诗。不过你小小年纪,能有如此成就,也算不易。”
刘过这才知道,网上流传的这首唐伯虎的名作,出处竟然是司马光的大作,也不知是唐伯虎化用了司马光的诗,还是后人穿凿附会的,难得的是,这首诗竟然能得到黄庭坚的肯定,他目的已经达到,其他的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能和黄庭坚结识,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刘过不愿放过这个好机会,道:“这片桃林,是当年家父为家母所植,从这儿进去往前走不远,有个茅庵,是当年父亲读书避暑之所,黄公和二位兄台如果不嫌弃,还请去茅庵中小坐片刻,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王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