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如烟却不正面答他,话锋一转道:“可蝼蚁也有不同的类型,每一类都有其专门的职责。这和人一样,有些人身处高位,谈笑间,指挥千军万马,掌控众人生死。但有些人就如这小小蝼蚁,听上官的号令,整天负责搜寻食物、保卫巢穴,忙碌个不停,若是不幸死了,也是无声无息。”
宁杨想起方田村寨死去的众人,黯然地点了点头。
水如烟双目仿若秋水,定定盯着宁杨,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心系黎民,一腔热血,那是很好,不过,匹夫之勇与万人敌相较,孰低孰高呢?”
宁杨闻言一愕。
水如烟已站起身来,白衣胜雪,随风飘动,如一只展翅欲飞的玉色大蝶。
她踱了数步,倏地转过身子,扬声道:“所谓堂堂七尺男儿,当掌天下权,指挥千军万马,谈笑间,平定四野八荒,如此青史留名,万古之后尚有美名流芳。可若为区区一个马前卒,整日里冲锋在前,一朝身死,谁还记得你宁杨呢?”她一拧纤腰,手指草地上的蝼蚁道,“与这懵懂无知、忙碌不停地蝼蚁,又有何分别?”
宁杨出身山野,从来胸无大志,行事只凭意气,未曾想过什么身居高位执掌天下大权的大道理,听得这番言语,微觉茫然。
水如烟美目流转,眉梢眼角间神采飞扬,朗声道:“宁杨,你有气节,有胸怀,绝非池中之物。现如今,虽只有万山盟和朝廷争夺岭南之地,可有识之士都知道,大齐几百年的大变乱将至,到时天下必然征战不息。我也知道,既有战事,最先吃亏的,就是黎民百姓了。可当今圣上醉心修道,你若道法有成,何愁没有取得权柄的机会。到时凭你天纵英明、武略神机,廓清海内,致天下太平易如反掌。我劝你去修道,并非是为了一时荣辱,而是为了天下的苍生!”
宁杨沉吟一会,沉声道:“如此说,万人敌,远比一时的匹夫之勇,来得重要!”
水如烟蛾眉舒展,樱口含笑:“你明白就好!也不枉人家一片苦心。”轻轻哼了一声,又道:“若以你之才,你可统帅多少兵马?”
宁杨不假思索道:“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水如烟红菱也似的嘴唇一撅,笑骂道:“你这小子,倒是大言不惭。”说着忍俊不禁,娇笑出声,宛如云破月来、娇花含露,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宁杨目光一转,遥望遍地尸体,悠悠叹道:“我也不求青史留名,万古流芳,只愿这世间乱局早定,百姓安居乐业,千秋万代,永无战争。”
水如烟听到这话,心头剧震,喃喃道:“不求青史留名,万古流芳,只愿千秋万代,永无战争……”她反复念了两遍,眼神凝视着宁杨俊朗和善的面容,一时痴了。
大齐一一四七年七月,万山盟举兵造反。同月,青蛟王率领万山盟精锐,大败官军于桂平县郊外,封锁各交通要道,一时间浔州人心惶惶,风雨飘摇。
长空万里,碧蓝如洗!
宁杨决心前往丹霞山修道,与水如烟一商议,二人决定循着浔江而下。如此停停走走,又行半日,水如烟猝然停住,宁杨见她娇躯微震,沉声地问道:“如烟姑娘,怎么了?”
水如烟并不搭话,拉着他迅速躲入旁边浓密的灌木丛中,这才压低嗓子道:“嘘!噤声,万山盟匪徒来了。”话音未落,忽听鸟雀惊飞,扑棱棱作响,接着便听轰隆隆的马蹄声自远而近,地皮也似随之起伏,不多时,道路后方就出现一队队手执利器的骑兵,人喧马嘶,呼叫奔走!
只闻马蹄声中,夹着盗匪的吼叫,以及震天的哀求哭喊之声。那人马来得快极,顷刻已近!宁杨抬眼望去,却是万山盟骑兵正挥刀驱赶着无数抓来的穷苦百姓,迤逦南来,黑压压一片,望之不尽。
兵车隆隆,战马嘶鸣,车马扬起的灰尘,遮天蔽日!一队队被抓来的穷苦百姓,捶胸顿足,千万人的哭声汇成震天的巨响在云际回荡!
宁杨目光敏锐,看到被抓的百姓中绝大部分都是青壮男子,也有不少白发苍苍的老人和懵懵懂懂的孩童,禁不住皱眉思忖起来。片刻后,他的脸色蓦然大变,血脉贲张,记起了这些盗匪是要做什么。
他曾在书上看过,前朝末年,天下战乱四起,连年征伐,士卒死者十之八九!天下黎明百姓见到如此惨景,都不肯应募士兵。当时争夺天下的势力,都纷纷派士兵四处抓捕百姓,捉到了就带上枷锁直接送到军营里。
这种手段过于残忍,一个家庭支柱、主要劳动力被抓走了,剩下来的尽是些老弱妇幼,对一个家庭来说不啻是一个塌天大祸。被抓来的穷苦百姓,换上了戎装,佩上了弓箭,在官吏的押送下,直接开往前线。征夫的爷娘妻子乱纷纷地在队伍中寻找、呼喊自己的亲人,扯着亲人的衣衫,捶胸顿足,泪水涔涔落下,边叮咛边呼号。
书中描叙当时天下处处都是成千上万家庭妻离子散的悲剧,后来随着大齐一统江山,天下太平,百姓才安居乐业下来。不想此时此刻,宁杨居然亲眼看到这凄惨场面!
就见众百姓被反贼驱赶着,排成几支长长的队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