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再快一点!天黑之前必须到隰州!”凤翔军马军都将杨子焕扯着嗓子高声喊道。带着颤音儿的声音在山谷之间回荡。
他并非着急,而是感到兴奋。他知道,即便自己不催促,士卒也会奋力向前。谁不愿意早日回家呢?出征三个月了,虽说凤翔军并未打什么硬仗,人员损失不大,但思归情绪已经非常高涨。就在两个时辰前,当凤翔军听主将亲口说,他们终于可以回家了时,所有人都一齐振臂欢呼。
凤翔军之所以这么高兴,也不仅仅是因为厌战。更主要的原因,他们大多数人,都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回凤翔。没错,他们早就做好了命丧河东的准备。因为凤翔节度使杨守立派出的这2000士兵,清一色都是前任节度使李昌符的旧部。而且还是比较嫡系的那种。显然,杨守立是在借着勤王的机会,排除异己,净化凤翔军的“血统”。
杨守立的意思,杨子焕非常清楚。早在出征前,杨守立就叮嘱过,要他多立战功,不要担心伤亡,只需注意自己的安全就是。因而在战争之初,杨子焕的表现并不消极,时常请战,作战也勇猛。这给张寻留下了一个非常不错的印象,甚至一度认为杨子焕是可塑之才。
说实话,当张寻听说杨子焕开了小差,是很意外的。如果他早知道杨子焕会跑,也不会让其跟威胜军一起执行西渡汾河的任务。
杨子焕思想的转变,就发生在从阴地关撤兵之后。河中军的突然背叛,让他对战争的前途充满了悲观,感到自己的生命安全受到了威胁,遂产生了思归之心。当他接到西渡汾河的任务时,觉得这是一个逃归的绝佳机会,遂当即做出了决断。
他知道,自己虽然是临阵脱逃。但朝廷没有办法治他的罪。杨守立也不会治他的罪。他是有恃无恐的。只要忠义军不来追他,他就是安全的。当然,在杨子焕看来,忠义军来追他的可能性非常之低。张寻面前还有一堆麻烦没解决呢,此时哪有精力来管他?顶多事后向朝廷控诉一番。然而又有何用?谁会在乎?
此时,杨子焕的思绪甚至早已不在身后了。他已经打定主意,回去的这一路,不能空着手走,沿途劫掠一番是必须的。等到他这2000人回到凤翔,必定已是人人腰满肠肥,满载而归!或许人人抱得美人归也说不定,实在是美哉!快哉!这种感觉,跟他小时候从私塾逃课出去掏鸟窝的心情简直别无二致。好久没有过这种快感了!
杨子焕正美滋滋的想着,忽然身后传来隆隆之声。他心头一紧,坏了!有追兵!
杨子焕虽是马军都将,他手下这两千人却是清一色的步兵,哪里跑得过忠义军侍卫亲军的马队?最终,凤翔军在汾河西三十里处的山路上被忠义军赶上。此时距离他们西逃仅仅过去了三个时辰。
杨子焕命令凤翔军在山路间列阵,摆出了一副顽抗到底的态势。他已经拿定主意,谁来劝我,都不回去!大不了兵戎相见!
结果亲眼看到张寻的时候,他傻眼了。他根本没有想到身为一军之主帅的西平王,会亲自来追他。一瞬间,他也不知道是受宠若惊,还是恐惧无措,竟然不由自主的从军阵中出来,来拜见张寻。
“拿下!”
直到张寻大声喊出这两个字,杨子焕才如梦方醒。他预感到,这个便宜伯父绝对不会轻饶了他。
“伯父!饶命啊伯父!小侄知错了!小侄以后再也不敢了!”
张寻根本不管杨子焕的苦苦哀求,他命人将杨子焕五花大绑,又堵上了嘴。然后亲临仍然严阵以待的凤翔军阵前。
“杨子焕违抗军令,临阵脱逃,罪无可恕。然尔等皆因受其蒙蔽,陷此险地,理当无罪!来人啊!把杨子焕带上来!”
几个甲士像拎小鸡子似的将杨子焕拎到了凤翔军的阵前。
“斩首!”张寻斩钉截铁的两个字。甲士手起刀落,杨子焕已人头落地,血溅三尺。
也不知谁带了头,凤翔军呼啦一下跪成了一片,一个个噤若寒蝉,面如死灰。
“都起来吧!首恶已诛,尔等无罪!”
凤翔军闻此,却没有一个敢起来,都在磕头谢恩,赌咒起誓愿为朝廷效死。没想到张寻却道:“你们虽然无罪,但既然已经生了归心,恐就没了斗志。本帅不会强人所难,逼着你们效死也没什么意思。这样吧,愿意回凤翔的,请自便。”
张寻说完,凤翔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个敢走的。他们没人敢信张寻的话。都怕只要一转身,就会被忠义军的铁骑杀死。
这时军阵中站出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将。此人广额赤面,没有蓄须,身材魁梧,像是有一身勇力。看袍服,应该是个营级的偏将。红脸小将朝着众人高声喊道:“凤翔的好儿郎们!太尉待我等如此仁厚,咱就跟着太尉算了!杨氏以我等为死卒,损之无惜,我们回去还有个什么意思?”
正所谓一呼百应。红脸小将这一带头,早有此意者便纷纷响应。那些没有主意的,因怕落了单,也都跟着。一时间人人呼喊,表示愿意脱离凤翔军,归入忠义军的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