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四十九岁了,工作愈加不好找了。这年龄只能干社区保安还有拉保险的活,我又实在不想干这活,不是嫌挣得少,是太没面子了。
女儿正上大学,虽然不是正规大学,可总得读书呀!不混个文凭,打工都没有人要。我知道孩子需要钱,我真的没有钱给她。她妈妈知道我的窘境,坦然地告诉我“不用你”。深明义理的女儿没有怪我无能,还打电话安慰我,这使我更加不安。
不是说“天无绝人之路”吗?我怎么找不着路了呢!口袋里经常空空如也,最怕来电话,这个熟人的孩子结婚,那个同学的亲人去世,都要花钱,不熟悉的电话不接。萤火之光,自照尚有阴漏,岂及他人乎!
穷不是理由,你没有钱人家就会谅解你吗?不会的。我每日在焦躁不安中度过,可谓“惶惶不可终日”。
忽然接到黄虫子的电话,说他打工的单位要五十岁左右的人当监管员,已经给我报了名,让我明天去参加培训。
我参加了为期两天的培训。这是家中直企业下三级子公司,名字很大,法人单位。公司副总姓陈的亲自讲课,人事部长随行。
我一听就明白——甲方向银行贷款,以实物质押,银行不放心,找第三方担保。我公司是第三方,要派人进驻甲方,监管质押物,我的工作就是监管员。监管员要二十四小时吃住在甲方,说是每二十二天,休息八天,八天后再到另一个家监管点,工作地点省内各地。黄虫子只比我早来一个月,也是监管员。公司领导让他上台给我们这些新来的讲了讲具体工作。他擦去陈总歪歪扭扭的字,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画画,教我们如何计算一堆质物的重量,及注意事项。看来领导很器重他。他的字算不上好,可比陈总好很多。他讲完后,我注意到陈总没再写字。
这个工作真好,供吃供住,受人尊重,还能公款旅游。工资不多,加补助不足三千元,给交养老保险和失业金。我早已习惯了省吃俭用,这些钱足够我花的了。
公司要求工作期间无特殊理由不准回家,发现质物有问题要及时上报。公司有巡查部,每个月都要到监管点巡查,一查监管员,二查质物够不够。偷着往家跑是不行的,公司给监管员发卫星定位电话,出了监管区就要开除。我是不会往家跑的,因为我没有家,凡有吃住处,就是我的家。
公司的办公地点在省城,监管员不用去,公司监管部长用电话分派工作。来参加培训的都是和我一样年纪的男人,不同的是多数都是工人,名字也写不好。公司要求记账,写监管日记,每周给公司发一张报表。这点活对我来说太简单了。
听说一个月让回家一次,有人不干了,一上午走了一半人。我没有走,因为我无路可走。人事部长见状,对我们说“你们有爱干这活的朋友,可以介绍几个来”。陈总又说“公司准备在你们这些人中选个组长”。大家都认为黄虫子一定会当上组长。
让我们找人,好事呀。我立即想起造纸厂同事,我当年的下属魏庄。这人小我两岁,对我一直很恭敬,造纸厂解体后,见到我还继续恭敬。我很感动,认为他是个诚实可信的人。他和我一样没有技术,找不到体面的工作,活得很累。我给他打电话,他愉快地来了,并做出感激的样子。他的就业登记表填得非常认真,连党员和先进工作者及在车间当过段长也写上了。课间休息的时候,我吃惊地看到他在地上找陈总扔的烟头。我问他“干什么”?回答“看看陈总抽什么烟”。一个阴影在我的魂间闪了一下。
2011年1月我上岗了,我去的第一家监管点是地处我市郊外叫恒达的炼铁厂。我去接班时,姓吕的监管员把我带到尘土飞扬的现场,指给我一大堆黑乎乎的铁粉,告诉我一个星期来看一次就行。我知道目测的方法,长乘宽乘高再乘比重。
这个厂在工行贷了一千万,用两万多吨铁粉质押。我的办公室兼宿舍就在厂内。我每天看电视,吃饭,写监管日记,睡觉。公司要求每天要到现场查看两次,还要把查看结果写在日记里。如发现质物不足,要立即上报,再找客户交涉。两万多顿货,多一千吨少一千吨谁看得准?差不多就行。因为整天没有事,就找了几本闲书看。毕业后我很少看书,这回有时间了。我爱看写战争的书,特别是关于二战的书。曼施坦因、古德里安、蒙哥马利,飞机、大炮、坦克。我想不明白,希特勒为什么敢以一国之力和全世界开战?
炼铁厂领导告诉我:“别告诉工人你是来监管我们的,老板不想让工人知道。”厂里有人问我是干什么的?我回答“客户”。
第三十天下午,公司监管部史部长打电话通知我“明天有人接你班,你回家休息吧”。
这个月我开了两千多元工资。我平生第一次月收入过两千,深有感触——小人物不可任性,一定要认真生活。凡认真生活的人,都会有生路。
休息了半个月以后,史部长来电话,邀我第二天中午在二百里外的县城火车站见面,去一新单位开点(第一个进驻出质方叫开点)。这是一家叫金山的彩板厂,这个厂从钢厂买来卷板,镀锌、喷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