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刚到,河岸口的边上就浮起一个个黑影。那黑影像是从河底下爬上来的,一个接着一个,接连不断。
言书雅腰杆一挺,身子立刻僵硬起来。
袁大道与李天笑插在邕河与中山街之间的旗帜发出猎猎声响,在夜晚的雾霭中时隐时现,却没有引起任何一个从河岸下爬上来的东西的注意。
袁大道与李天笑一左一右盘坐在旗帜底下,两人双手作势,低头念咒,对渐渐接近,行过的黑影视而不见,而那些黑影们亦是毫不停顿的行过他们身旁,仿佛对他们也是视而未见,毫无所觉。
一切就如言书雅梦中所见到的,带头歪歪扭扭走过来的影子,就是小娟。
“它们找不到你,坐在神龛底下,不要动”袁二道出言提醒,闭紧了眼站在神龛边,喃喃念咒。神龛中的观音像既发出一道温和的晕黄色光芒,将袁二道与言书雅一道笼罩底下。
小娟的姿势扭曲着,形成一个常人不可能想像的奇怪姿势。她歪咧着嘴角,眼神凶狠,狰狞的盯着言书雅居住的方向。尽管她行步缓慢,可仍然让人感觉出她急不可耐的心态。她是想要杀了我吧。言书雅心道,尽管是自己无意间害死了她,可她为什么对自己有如此深的恨意呢?
这么深重的恨意,加上咒衣的制肘,她除了被毁灭外别无他法。
小娟的身后跟着的,是一群面容扭曲的男男女女,其中有老有少,身份穿着各异,可看出咒衣底下究竟聚集积攒了多少无辜的亡魂,这些亡魂,生前都曾是和蔼可亲的长辈,积极上进的员工,遵守纪律的学生,兴趣相同的朋友,或者只是一面之缘,或者有亲戚关系,又或者是正在相处的亲密朋友。无论是谁,无论什么身份,它们都在一霎那间,因为一件咒衣,被沦为了令人恐惧的恶鬼。
在憧憧鬼影中,言书雅发现了一张曾经熟悉的面孔。
隔壁的大姐姐
正是教会她咒衣的那个大姐姐,她也被咒衣害了啊。
言书雅心生黯淡,就在她为大姐姐难过的时候,忽然听到袁大道远远传来的一声厉喝声,旗杆上的旗帜立刻发出噼啪大响,红色的旗面在风中稳稳展开,旗面上的符图透出金光,像是一只猩红的独眼,凶神恶刹的盯着所有从河岸下爬上来的东西。
原本缓缓有序的队伍瞬间炸开了。
天空的月亮早已被乌云遮得密不透风,像一顶厚厚的帐蓬从顶上罩了下来,闷热窒息的空气里,寒冷的阴气夹着热浪在皮肤间撞击。风突然间在脚边旋出,带着龙卷风一般的风力刮擦着地面的石头。沙粒被风力带起,呼啸着由眼皮子底下擦过,一时之间,突然乍响的雷鸣轰隆声,风的呼呼声,细石的沙沙声,河水的啪啪声,旗子的猎猎声,念咒的低低声,绞作一盘,在言书雅的耳朵里,眼睛里,形成一幅可怕的猎杀画面。
可怕的是猎杀,更可怕的是被猎杀之物追击的追杀。
小娟发了狂,扭曲的身子在狂风中化作鬼影,她不再是步行,而是飞一般的在低空穿梭着,她用身体去撞击着看不见的屏障,不断发出凄厉的嚎叫。她在寻找言书雅,并且号召着所有的恶鬼都去寻找言书雅。
李天笑撑起旗杆,按照袁大道的指示像是用枪射击一样,摇动着旗面一个个的歼灭恶鬼。袁大道低声念一遍咒文,旗上的独眼立时发出一道耀眼金光,犹如炮击落在人的身上,瞬间将恶鬼炸得粉碎,元神俱灭。
袁大道的旗帜再厉害,猎鬼的速度再快,但恶鬼数目众多,仍有她兼顾不到的时候。小娟成了恶鬼一方的首领,她指示一部份去围攻旗帜,更多的则继续寻找言书雅。
它们被旗帜封了退路,又挡了去路,只能在邕河边与中山街间冲撞寻找。
风在恶鬼的反击下变得更加凌厉起来。一股股带着意识与目的一样的小分流冲向了神龛,尽管它们看不到言书雅在哪,但它们冲击着一切可以击冲的地方,地面,角落,半空。
言书雅蹲在神龛的底下,看着李天笑与袁大道,默默的祈祷一切尽快结束。然而天不遂人愿,似乎有几股分流的恶鬼察觉了方向,一次次的朝着神龛冲来。巨大的风力吹得神龛上的器物乒乓作响。言书雅忍不住半弯腰,探头看向袁二道。
只见袁二道紧闭眉眼,嘴唇絮絮不断。她的额际已经汗湿了,斗大的液体顺滑而下,一颗接着一颗。
言书雅知道她在拼命。她深深记得,观音像保护的是她与二道两人,只要烛火不灭,酒杯不倒……烛火在风中摇曳着,时而细如株苗,时而烈如火炬,在袁二道的努力下,佛龛上的烛火终于不畏强势的阴风,渐渐趋于平稳,缓缓燃烧。
然而言书雅一看酒杯,却被吓得心肝直跳。
左三个,右三个摆成一排的酒杯,在风的作用力下,金鸡独立般摇摇欲坠。杯中的酒不断的晃悠着,酒沿接近杯沿,几度要泼洒出来。
左边的三个酒杯与烛火,是保袁二道的,右边的三个酒杯与烛火,是保言书雅的。
哪怕只是泼出一滴,也能使观音像的神力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