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暮霭沉沉
某一天,炎阳正烈,蓝柯仁发现葛逻禄人渡过一条大河后,背依大河扎起营寨来。蓝柯仁这一路跟下来,还是首次发现葛逻禄人煞有介事地做一件事情。
葛逻禄人把队伍分作两部分,小部分留在河对岸,从后边的山上伐木,运到河岸后扎成木茷,将木茷推到水里后连接成排,用粗大的绳索拴在两岸的木桩上。
蓝柯仁看了一会儿,顿觉无聊,这样笨拙的方法也亏得他们想得出。再想想一路所吃的食物,蓝柯仁不禁开始可怜起他们来了。
除了烤肉就是烤肉,连个花样都没有。就拿一路上所经所行,那野菜将是多么丰富,若是在中原,那得整治出多少美味来。啧啧,唉,就这样错过了,暴殄天物啊。
蓝柯仁吧嗒吧嗒嘴儿,想起那些青葱般地野菜,若以牛羊肉佐之,煎炒烹炸炖煮熘,呵呵,呵呵呵,蓝柯仁鄙夷地看看葛逻禄人傻大笨粗蠢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了三根木头扎起,挂一赤祼的羊儿烘烤的情景,而这些葛逻禄人一副垂涎欲滴,嘴里反复着好啊,美味啊这些单调的词汇的样子,蓝柯仁就想切开他们的脑袋看看,是不是脑仁没有沟回,只是一平板。
蓝柯仁圈马走开,信马由缰。
那斯訇阴魂不散,带着他的一伙人吊在后边。蓝柯仁也不知道他们是在保护自己还是监视他。
蓝柯仁由着马儿一路碎步,践踏着西斜拉长的阳光,扬起一路微尘。草渐稀,树绝迹。放眼望去,竟是一片黄沙。
沙漠?
蓝柯仁回首望了望,背后茫茫,山横斜,树影幢幢,绿由脚下一路铺上去。而面前向前延展处除了黄沙就是黄沙,只在左手天际外有一线黛绿分隔着。
而他就站在绿与黄交际处,这让蓝柯仁生出一些奇妙的感觉来。若背后是生,眼前就是死。生死之间是有界限的吧。
蓝柯仁招招手,那斯訇催马上前,马头贴着蓝柯仁马股处,躬身施礼。“小兄-----啊,您,咳,有什么事,可尽管吩咐。”
那斯訇心里别扭,忐忑。这么一个哑子羊倌,来历不明,连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交流难啊。小兄弟,是叶护这样叫羊倌的,叶护叫得,他那斯訇可叫不得,即使有两个脑袋也不敢跟叶护一样称呼蓝柯仁的,当然他也不能称呼蓝柯仁小叔叔啊。羊倌?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当面这样称呼,他可没有这样的胆子。
那斯訇现在才意识到一路上这个羊倌没有跟他们交流,是他多大的荣幸啊。就连一个称呼都不好搞定。
蓝柯仁指指后,指指前,指指左,再指指右。
那斯訇像个木偶傻子一样,随着蓝柯仁的手指前后左右摇晃了一阵,眼神里一片迷茫,忽把头摇得像个波浪鼓,“嗯?嗯!啊,噢,嗯?”
他的几个手下掩嘴胡卢而笑,却也不敢出声,挤眉弄眼,很辛苦。
蓝柯仁一看,你这是怎么了?傻子就是傻子,这么简单的问题也看不明白?噢,你想看哑语?你想看我也得会呀,纵然我会哑语,你能看懂吗。
真是的,问路找个哑子。
什么?你不是哑子?你不是哑子你回答我的问题啊。
那斯訇指指自己的鼻子,“你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蓝柯仁把脑袋扭过去,朝前一指,还是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来吧。这个蠢脑袋弄不明白两位数。
那斯訇瞪着眼睛看了看蓝柯仁的手指所指的地方,楞了片刻,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您是说您指的地方是,”
蓝柯仁点点头。
“那是沙漠啊。在西域,这也是一个不小的沙漠了。听说,翻过折罗曼山,那个沙漠才叫一个大呢,这个跟那个相比,小,嗯,小多了。”
蓝柯仁手伸出来,就想在那斯訇的脖梗子上来一个大大的手斩,“这蠢家伙,难道小爷连沙漠都不认识吗?”
蓝柯仁的手掌在那斯訇的眼前摇了摇晃了晃,最后还是忍住了,撮掌成拳,最后只伸出食指,从下往上划了一个圆弧,像太阳一天到晚在天空的轨迹。
那斯訇眼睛一眨不敢眨盯着蓝柯仁的手势,迟楞了片刻,恍然大悟,“噢,您是说这沙漠是从天下掉下来的?嗯,不是。沙漠,是,是”那斯訇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很认真地说道,“您知道我们是放牧的,就你们,噢,大唐,大唐,说我们是游牧民族。为什么我们要游牧吗?不知道?我们要放羊,还有牛马,羊牛马要有草呀,要有草,就要有水,对吧。羊马牛多了,吃草就吃的多。尤其是山羊,它能连草根都创出来吃了。根没有了,地上就长不出草来了,只剩下土了。如果水也没有了,整个草地几年之后就变成小沙漠了。一个个小沙漠连成一片,慢慢地就变成这么大的沙漠了。”那斯訇用手比划了一下,在胸前划了一个大圈。
那斯訇很为自己这段话自豪,长这么大,他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大动脑筋去对一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作过这样明白的思考。现在的那斯訇就像一个孩子眼神里期待着大人对他的褒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