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干什么!”张铁嘴见状直接从座位上站了猛地起来,双眼对驱开人群的士卒怒目而视,厉声质问道,明显,张铁嘴这个外号也不是白叫的,李文在一边看的分明,这个张铁嘴除了身体气的直颤外,脸上没有丝毫惧色,相反,却满面怒气的对着几个守城士卒嘶喊道。
“不干什么!从今天开始你去别处说书吧,近日城门戒严,闲杂人等不准逗留!”一个身穿黑色皮甲的军官从士卒后面走了出来,面色冷峻的对张铁嘴不冷不热的说道,手里做出了一个索钱的动作,同时,一脚蛮横踢翻了原本码放整齐的长凳和张铁嘴身前的桌椅,桌上的茶水顿时溅到了张铁嘴的脸上。
身穿皮甲的军官自然不是普通的军官,虽然军官身上的皮甲已经老旧的不像样子,但从他的穿着上看,至少也是一名百户,寻常的伍长和小旗是穿不起皮甲的,皮甲除了是一副甲胄,更是威严和权柄的象征,在战场上是军官们的第二条性命。
但!这是索贿,赤裸裸的索贿!无关乎战场,只关乎银子,这副甲胄如今变成了索命符,只需轻轻用力,对方便会在刀兵下无可奈何,屡试不爽。
“你······”
张铁嘴张着嘴想要接着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咬着牙十分气愤的甩了下袖子,身子气得哆嗦,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张铁嘴想斥说一二,但看着来人脸上的赤果又收回了话语,军官身上的铠甲和佩刀就像绳子一样死死勒住了张铁嘴的喉咙。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因为要索贿,所以才有了戒严,所以要砸他的场子,所以要把听书的人都赶到一旁,所以要强硬霸道。即使,戒严和说书风马牛不相及,甚至两不相干,但大明就是如此,没有任何权利,同时连反辨的理由都没有,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借口而已,但你却不得不服从。
索幸,守城的士卒和城管还是有些区别的,并没有伸手打人,当然,这也是多亏了张铁嘴身上穿的那件文士长衫,读书人不是谁都可以打的,至少他们这些卫所里的官兵不行。
“三贯铜钱。”为首的军官不痛不痒的掏了掏自己的左耳,随后缓缓拔出腰刀拄在地上,冷笑着将脸贴到了张铁嘴的身边,带着跋扈道:“交三贯铜钱,我们今后便不再来了!”
军官的脸上没有任何顾忌,反而带着些许的玩味,就像猫捉老鼠一样,十分自然而余又享受这种过程,全然不注意周围人群里异样的目光,相反,仿佛周围的人对他来说更像是蝼蚁,即使再多也不能伤他分毫。
“我没有钱!”张铁嘴拂了一下衣袖,气愤的回道:“你们要是索要黄白之物就来错了地方,我这里只说书,不派钱!”
说着,张铁嘴当着军官的面,将身前装着铜钱的瓷碗公然倒入了自己身上的褡裢,脸上的怒意又盛了几分,书讲的多了,自然不免多了几分傲气。
军官坑坑洼洼的脸上一愣,随后一阵失笑,继而抬起手中的腰刀试了试锋利程度,一阵冷笑,挥了挥手,看着周围围观的百姓趾高气昂道:“城里戒严,你竟然敢阻碍官兵,定是女真人的细作,来人啊!给我绑了押回去,仔细拷问,看一看这张铁嘴的嘴到底是不是铁的!”
军官身后的士卒立即将手中的长枪逼向了张铁嘴和周围围观的人,冷漠的枪头上泛着寒芒,若是被刺中一下定然会流血不止,围观的人群不禁纷纷后退了几步,眼神里也不再是鄙夷,相反却多了一抹浓浓的畏惧,就连刚刚几个听书的质朴农户都将头深深埋了下去,装作不认识张铁嘴,更有几个人甚至看着张铁嘴一阵指点,对张铁嘴强硬的态度一阵讥笑。
世事炎凉,莫过如此。
李文不是贤人,只是个闲人,一个看热闹的闲人,张铁嘴的遭遇固然让李文同情,但周遭围观者的行径更让李文隐隐有些畏惧,大明和现代社会终究不同。
李文对这种行为很反感,甚至从心里感到抵触,莫名从心里想到了哀其不幸几个字。
这是大明的常态,也是庆阳的日常,被欺压者连反抗的理由都没有,只能服从或者不服从,绝无反抗的余地,周边的听书人甚至没有一人敢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只是惋惜的看着张铁嘴,随后继续看热闹,仿佛张铁嘴自身也成了一个故事。
这就是大明,每个人在一出生就被划分为官绅、农户、匠户、军户、灶户、窑户、和贱民奴仆,生生世世难以改变,就向一个金字塔囚笼,等级分明而又森严不可侵犯。在这一瞬间,李文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同时也很不幸。
围观的人群纷纷向外退了几步,脸上带着深深的畏惧,只有李文十分突兀的站在原地,军官冰冷的看了一眼李文,仿佛李文一直站在原地也成了一个错误。
李文并非有意站出来,而是周围的人退的太快了,脸上也畏惧的太快了。
李文看了一眼周围,有些尴尬,因为此时李文已经成了所有人的焦点,在外人看来,李文是主动站了出来。
李文神情如故,并没有什么变化,仿佛站在原地并没有什么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