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咣当,不知道是谁用什么在敲门,仿佛是铁块叩击着木板的声音,又沉闷,又固执,很有耐心地敲着。此时月朗星稀。远远的村子里传来狗吠的声音。透过窗子看了看黑乎乎的隔壁,没有半点动静。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些多余的砖头。我取了块残砖,一步步迈向楼下的大门。
我没有说话。叩门声一直在响,以同样的节奏和速度,似乎只要没人回应,那种叩击会一直响到地老天荒。当我的手触到门时,叩门之声戛然而止。门自动打开了。我的手突然像被废了一样,半点力气也无。手上拿的半块残砖,砰地落在了地上,激起一阵灰尘。
来的是个女孩,一个又矮,又胖,面孔绝不算好看说她普通都算是抬举了她的女孩。牙齿却很白,很亮,在夜色里炫目无比。
“你好,我是你隔壁的,香香,今天刚搬来的,想认识一下邻居。”女孩龇牙一笑,看得出来年纪尚轻,可是瞧着她的肉脸上长相可怜的五官挤眉弄眼硬要做出那种美少女才有的活泼俏皮的表情,让我除了最初的恐惧外只有作呕的感觉。
这个自称香香的女孩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她说是新租了我房子右边的那栋别墅的租客。她说她叫香香,可是她所经过之处,就有一阵似有若无的臭味散布。
那夜她来我家问好之后又问了下关于那个喜欢晒衣服的女人的一些情况,比起关心我来,她似乎更关心那个女人的一些事情。
白天我也没见过香香,她只在夜里出现。
香香会不时在夜里来叩我家的门,不管我愿不愿意,她总自顾自地咧嘴大笑,自说自话,问我一些问题。比如那个女人什么时候晒衣服,晒多少衣服,每次晒的时候有没有换过新的,有没有少过,等等。对于衣服的细节,香香特别执著,尽管每次我都说不知道,她还是会问,不介意我的态度,也不介意我一无所知的回答。
只要她不怀疑我的身份,那就没有触及到我的底线。那夜之后,我才发现大门的锁彻底坏了,锁栓都腐朽了。抽空我跟房东说了说,让他找人又重修了一下。后来再也没发生过门自动打开的事。至于那诡异的敲门声,香香说她自己皮糙肉厚,力气又大,从小就是这样的。这样的解释对我已足够。
我的噩梦越来越频繁,我也越来越怕出门。钱快用光了,可是我不想工作,我害怕。我能想到的最理想的挣钱方式就是投稿赚稿费,可是向许多杂志投了许多文,都石沉大海,毫无音讯。每次去集镇到网吧上网,看到自己的邮箱里没有任何新邮件的页面,我觉得自己就像溺水的人,越来越窒息,而没有任何稻草可以令我支撑。
“你应该关注一下那个女人到底晒了什么衣服。”
有一天,香香在照例问了我许多关于那个女人的问题后,忽然郑重说道,我看着她从未变过的黑色紧身小棉袄里套着红色T恤的冬夏不分的穿着,觉得她很麻烦。诸事不顺导致我心情变差,自觉再也没有义务容忍这么一个神经病一样的又有体臭的丑女孩总是有事没事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了。我举起半块砖头,恐吓她以后别再来烦自己,不然就活活把她砸死。
她很吃惊,也许是被我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倒了。我的砖头砸到了她身边的没有磨好的大理石地面上,累积的灰尘把她狠狠地呛着了。她就那样狼狈地,一边咳嗽一边从我家跑走了,一直跑到夜色中去,再也看不见。
注视着她跑远,我关上大门。没有心情去多想,为什么她没有跑进我房子右边的别墅,为什么她不进她租来的房子里去。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白天夜里我再也没见过香香。当然,我一点也不关心她。钱越来越少,我怀疑能否熬到这个月月底。如果我的文章再没有被什么杂志编辑幸运地看中的话。
我又看到那个女人在晒衣服了。为什么要用又?我仔细想了想,发觉在香香到来的这些日子里,似乎没有见到过这个女人晒衣服。女人今天好像格外高兴。她抚摸着阳光下的衣服,苍白的手指划过织物,连指节都像要跳舞似的颤动着。我看到她的背影在满院子的衣服之间走来走去,她还唱起了歌,是那种我从未听过的语调和歌词。
“小明在马路上走啊走,汽车把马路上的小明压扁了,小红把压扁的小明卷起来,压扁的小明太脏了,小红把压扁的脏小明洗了洗,挂在衣架上晒起来啊晒起来,太阳公公快把小明晒干干,然后小红就可以把小明穿上啦,啦啦啦啦……”
我觉得女人唱的像是一首童谣。一首带点恐怖性质的类似于谁杀死了知更鸟那样的歌谣,有着残忍的天真和残酷的幼稚。配合着她那仿佛冰块摩擦的冰冷的声音,听起来令人很不舒服,心头无端寒气陡生。
我忽然就想起了香香临走时说的话。你应该关注一下那个女人到底晒了什么衣服。我发觉那女人对一套衣服爱不释手地摸了好半天。那套冬夏不分的衣服搭配我还是很眼熟的。我只见过香香有过这样的黑色紧身小棉袄里套着红色T恤的冬夏不分的穿着。赫然一惊,我看见那个女人回过了头,正对着我的视线,嫣然一笑,露出了血红血红的尖利无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