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褚遂良当然不知道日后他的悲惨境遇,如今的他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太宗皇帝信重,朝野内外名望甚重,虽然官职不高,但是却能随驾太宗左右,可谓皇帝近臣。
太宗皇帝对褚遂良也的确非常欣赏,除了褚遂良为人,能力之外,恐怕也是因为两人有着共同的爱好一一书法!
褚遂良如今不过而立之年,然而在书法上,却已然达到了一个至为高超的境界,如果把唐初三大书法家欧阳询、虞世南的楷书作品和禇遂良的作品放在一起,会明显地看到一种风格上的转变。
如果说,书法中楷书之有笔意的表现,当以褚遂良为最高,如果说,北碑体现了一种骨气之美,欧阳询体现了一种来自于严谨法度的理性美,虞世南体现了一种温文尔雅的内敛之美的话,那么,禇遂良却是表现了一种来自于笔意的华美。
在欧阳询或虞世南那里,线条与笔法是为塑造字型而服务的,而褚遂良则不然,他是一位具有唯美气息的大师,他刻意地处理每一笔画,每一根线条,每一个点与每一个转折,而结果则是,这种刻意却超出了字形以外,而看来好像具有一种脱离了形体的**意义,使点线变为一种抽象的美。
可见由欧阳询等人建立起来的严谨的楷书结构,在禇遂良的笔下,已经开始松动,这种松动并不是由于他功力不够,或者别的什么,而是他知道如何运用结构的疏密、用笔的疾缓来表现流动不居的情感。
倘若将欧阳询推举为“结构大师”的话,褚遂良则是“线条大师”,他书法当中的线条充满生命,书家的生命意识也融入结构之中。
显然,褚遂良比起欧阳询或虞世南都更富于艺术天赋,也就是说,在他的艺术化了的性格之中,更有一种智慧的流露。
袁中道在《珂雪斋集》卷一《刘玄度集句诗序》中说:“凡慧则流,流极而趣生焉。天下之趣,未有不自慧生也,山之玲珑而多态,水之涟漪而多姿,花之生动而多致,此皆天地间一种慧黠之气所成,故倍为人所珍玩。”
在褚遂良的书法中,的确可以见到这样一种由“慧黠”而带出的流动之美、舞蹈之美。他在用笔时就像舞蹈家灵敏比的脚尖,纵横自如、卷舒自如。在轻灵飞动的连续动作中,完成一个又一个美的造型。
在褚遂良那细劲、遒婉的线条中,有一种神融笔畅似的适意,悠悠地流动于指腕之间,落实在点画之间,从而体现作者刚正、鲠直的性格和满腹经纶的学识修养。
蔡希综在《法书论》中,对褚遂良的用笔作了如下的比喻:“仆尝闻褚河南用笔如印印泥,思其所以,久不悟。后因阅江岛平沙细地,令人欲书,复偶一利锋,便取书之,崄劲明丽,天然媚好,方悟前志,此盖草、正用笔,悉欲令笔锋透过纸背,用笔如画沙印泥,则成功极致,自然其迹,可得齐于古人。”
这种明净媚好,然而却又沉著飞动,正是褚遂良用笔的最大特色。
如果细看,可以发现,褚遂良的字没有一笔是直的,而是曲的,没有一笔是像欧阳询或虞世南那样保持着每一笔画的平直与匀净,而是偃仰起伏,轻重缓急,极尽变化之能事。从笔法上来看,萧散而恬淡,不衫不履中尤见性情的流露,可谓极尽风流。
总之,从笔法与体势上来说,褚遂良是直接承继晋人风度的,或者说,他在同时代人之中,是最深刻地理解晋人韵致的书家,并将这种风韵也表现在自己的书作之中。
褚遂良书法的线条充满生命,书家的生命意识也融入结构之中。不管褚遂良是否刻意地在追求这一点,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他注入作品之中的那种情调,又从作品之中飘逸出来,而让人们为之神往。
苏东坡在《题唐六家书后》一文中,也曾对褚遂良的书法作出了评价:“褚河南书清远萧散,微杂隶体。”
同为书法大家的米芾对褚遂良的书法,只用了四个字“清远萧散”。这种清远萧散,正是历朝历代的书法家所追求的意境之美。
米芾在评书时,对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分别作了评述:“欧阳道林之寺,寒俭无精神。”“欧阳如新疾病人,颜色憔悴,举动辛勤。”“真卿学褚遂良既成,自以挑踢名家,作用太多,无平淡天成之趣。大抵颜柳挑踢,为后世丑怪恶札之祖。从此古法荡无遗矣。”“颜行书可观,真便入俗。”“公权国清寺,大小不相称,费尽筋骨。”“欧怪褚妍不自持,犹能半蹈古人规。公权丑怪恶札祖,从兹古法荡无遗。”
这些唐代书法大家没有一个不受到米芾的挑剔,唯独对褚遂良却
(本章未完,请翻页)是这样的赞美:“褚遂良如熟驭战马,举动从人,而别有一种骄色。”
对褚遂良《兰亭序》的摹本更是推崇备至,甚至可以说佩服得五体投地,米芾的儿子米友仁同样也是如此赞美:“褚书在唐贤诸名世士书中最为秀颖,得羲之法最多者。真字有隶法,自成一家,非诸人可以比肩。”
从后人对褚遂良书法的评价当中不难看出,在书法一道上,人们对褚遂良是何等的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