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全是以一个政治人物的身份出现的,她所作所为当然也要符合政治家的标准,而不是一个母亲的标准,否则,史官大概会认为“这件事没有记录价值”而略过去。
如果没有其他理由的话,按常情,可以推测,对于这么一个出生后,稳固了自己的正妻地位,又蒙皇祖赐佳名光耀门庭,长大后还很聪明能干的儿子,长孙皇后是不可能不爱的。
然而这种爱一直受着制度束缚,她的生活重心又不是儿子,而是丈夫,她能给予儿子的,只怕十分有限。
尽管如此,在她生前,家里还是维持了表面的和睦有序,如果说太宗皇帝是这个家的顶梁柱,那么长孙毫无疑问就是定海针。
定海针坍塌,李承乾最强有力的保护者消失,跟父亲的关系又始终不见好转,寻求亲密感是人本能的社会心理需求,巨大的感情空洞需要填补,于是美少年称心出场。
对于娈童这么一种变态的心理,薛琰作为一个直男,是非常不赞同的,因为那些人之中的大多数,其实玩娈童,跟玩姬妾一样,都只是动物行为而已。
可是李承乾这次似乎有些特别的地方,在父亲怒杀称心之后,他“痛悼称心不已,于宫中构室,立其形像,列偶人车马于前,令宫人朝暮奠祭,承乾数至其处,徘徊流涕,仍于宫中起冢而葬之,并赠官树碑,以申哀悼,承乾自此托疾不朝参者辄逾数月。”
特别是最后一句,几个月不肯见父亲的面,这一点要多要命,有多要命,想想这几个月间李泰会在父亲耳边下多少药吧。
如果李承乾是真正的同性恋者,跟称心在一起只有性,没有情,那么这个娈童死后,他大可以再找几个漂亮小男孩来,只听新人耳畔笑,不理旧人坟下哭。
但他没有,他选择了更为邪异的发泄方式,偷盗民间牛羊煮食,模仿突厥人习俗假死发丧,让属下演习打仗致伤,扬言要杀光进谏者。
看看这些行为,这里面表达的意愿是多么明显,他渴望自由、渴望脱离这让人窒息的环境,想要像草原游牧民族一样策马扬鞭任意驰骋,想凭着自己的真本事建功立业。
这种情绪发展到极端,他只能走上最后的不归路:谋反。
失败也是必然的,他没有父亲当年的资本,而父亲对于朝局的控制力又比祖父强得太多。
薛琰在看这段历史记载的时候,所关注的,是李承乾失败被捕后,面问父亲责问时的表现:“会召承乾谴勒,承乾曰:‘臣贵为太子,尚何求?但为泰所图,与朝臣谋自安尔。无状之人,遂教臣为不轨事。若泰为太子,正使其得计耳。’帝曰:‘是也,有如立泰,则副君可诡求而得。使泰也立,承乾、治俱死;治也立,泰、承乾可无它。’即幽泰将作监,解雍州牧、相州都督、左武候大将军,降王东莱。”
聪明、口才、权欲、决断能力、贪玩淘气、情感依赖、任性偏激、雄心勃勃、至死不让人,薛琰想着,不能不苦笑着说,李承乾这些个性,都能在他伟大的父亲身上一一找到对应点,足以证明李承乾不但是太宗皇帝的亲生儿子,而且可能事实上是最像他的儿子,比那个“英果类己”的李恪更像,只不过,太宗皇帝的这些个性,几乎全都是通过正大光明,利国利民的方法展示出来的,而李承乾的,出发点跟父亲一模一样,方向却大相径庭,南辕北辙,几乎没做对过一件事,这也实在不容易啊!
原因,主要还是外部环境太不相同了吧,太宗皇帝是个幸运儿,小时候一直跟在父母身边受尽宠爱,娶妻长孙又是超级聪明贤慧,到了该干事业的时候遇上出英雄的乱世,有良好的开局,之后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而李承乾呢?
他父母有太多需要去忙的事,他的妻子甚至没在史书上留下一鳞半爪,平庸可知,他其实也努力地抓住了自己的机会,监好国并赢得上下称赞也不是容易事啊,但显然坐着批奏章这种事,用不完他身上过剩的精力,于是还要找别的出口发泄。
两柄锋芒毕露的剑局促在一起,少了中间那层温柔的、母性的、包容的缓冲地带,只能叮叮当当碰撞不停,直至较脆弱的那一方碎裂为止。
薛琰回忆着历史上对李承乾的记载,再看看眼前这个眼神清澈之中透着些许孤独感的少年人,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种怜悯的感情,不禁想到,或许可以通过他来改变这个原本应该成为太宗皇帝合格接班人的命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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