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薛琰心中不禁冷笑,眼看着武阳郡公一脉渐渐失势,只怕退婚的念头老早就在盘算着了,只是顾及着脸面,才一直不曾有所动作,如今趁着那冯氏夫妇将薛琰不孝的声名传遍长安城,这崔榷才找上门来,还真是见机得快。
世家!这便是世家,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世家门邸名声,实则呢?
当真龌龊!
崔榷话音刚落,一直跟在薛琰身旁的倩雪便忍不住了,她虽是个女子,却有个刚强的性子,如何见得了薛琰受辱。
如今薛琰那不孝的名声已然传遍了长安城,倘若再因此被崔家退婚,只怕到了明日,又要传得长安人人得闻,崔家的面子倒是保住了,可薛琰的面子往哪里放。
“说什么世家门风,倒不如说是我家老主人不在了,武阳郡公府比不得往日风光,崔家便瞧不上了,这才找借口退婚。”
“大胆!”倩雪的话还没说完,崔榷便寒着一张脸怒斥起来,“薛琰!你府上还有没有规矩,还有没有上下尊卑,一个小小的婢女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薛琰淡然一笑,道:“崔世兄勿恼,这或许便是我这寒门与世家的差距吧!想来,崔世兄家中门风一定是讲规矩的了。”
崔榷闻言,不禁面红耳赤,薛琰这话分明就是在指责崔家不讲道理,不念旧情,毕竟薛琰和崔玉儿的婚约是当初两家老人定下的,如今崔家寻机退婚,就算是说的再怎么冠冕堂皇,都一样站不住一个“理”字。
见崔榷也不言语,薛琰心中也只是冷笑,好一个世家大族啊!
薛琰知道,这桩婚事倘若他咬住不放,崔家也是毫无办法,毕竟有婚书为凭,便是闹到朝堂之上,当朝天子也断不得。
可是,想来以崔家的手段,薛琰纵然是想要保住这门亲事也是千难万难,没办法,当今这天下,虽说是大唐李氏的,可是掌握着朝政的却是那些世家大族。
这也就是所谓的士族政治,从东汉,经魏晋南北朝,至隋唐,随着经济上的“占田荫客制”和政治上的“九品中正制”两大特权的诞生,延续,世家大族一直都掌控着历朝历代的政治走向。
直至当朝,即便是贞观天子极力抑制士族,却也不能阻止世家大族的发展壮大,五姓七望概念早已深入人心,使得自魏晋而建立起来的士族实际上呈上升趋势,人们世家大族的观念进一步深固,士庶高寒之间存在着极深的鸿沟。
崔榷今日来退婚,薛琰倒也可以理解,五姓七家恃其族望,耻与诸姓为婚,傲慢地进行着内部通婚,以保持高贵的血统。
按照传统,清河崔氏与陇西李氏、范阳卢氏世代为婚姻,赵郡李氏则与博陵崔氏世代为婚姻,范阳卢氏与荥阳郑氏世代婚姻,陇西李氏与范阳卢氏世代婚姻,他们不屑与其他姓氏为婚。
于是才有日后盛唐宰相薛元超的一叹:“此生所遗憾者,未能娶五姓女!”
当时的薛家已属以韦、裴、柳、薛为成员的关中四姓之一,但仍如此仰望五姓七家,足可见其影响。
至当朝,贞观天子也无法忍受世家大族的傲慢,曾说过:“比有山东崔、卢、李、郑四姓,虽累叶陵迟,犹恃其旧地,好自矜大,称为士大夫。每嫁女他族,必广索聘财,以多为贵,论数定约,同于市贾,甚损风俗,有紊礼经。既轻重失宜,理须改革。吾实不解山东四姓为何自矜,而人间又为何重之?!”
于是,命重臣修《氏族志》,但在初稿中,编修者无视皇室,而将“山东士族”中的博陵崔氏排为天下第一。
后在贞观天子的干预下,《氏族志》才抬高了皇室,对“山东士族”进行了压制,但却没取得实际效果。
实际上,根据薛琰所知,唐朝历代皇帝在抑制山东士族时,是极不自信的,因为同时皇室又自称其祖出自陇西李氏且以此为荣。
高宗时代,依旧打压世家大族,并以法律的形式颁布禁婚诏:“后魏陇西李宝、太原王琼、荥阳郑温、范阳卢子迁、卢浑、卢辅、清河崔宗伯、崔元孙、前燕博陵崔懿、晋赵郡李楷等子孙,不得自为婚姻。”
结果依旧不如意,不但不能禁止他们互相为婚,反倒在无形中增加了这些大族的资本:“其后天下衰宗落谱,昭穆所不齿者,皆称‘禁婚家’,益自贵。”
他们不仅蔑视诸姓,即使皇室也不能入其眼,皇室虽自称出自陇西李氏,但受怀疑,且有胡化之风,不为崔卢所重。
唐文宗时,皇帝向宰相郑覃求婚,希望郑覃能把孙女嫁给皇太子,但郑覃宁可把孙女嫁给时为九品官的崔某。
为此文宗无语:“民间修婚姻,不计官品而上阀阅,我家二百年天子,顾不及崔、卢耶?”
即使是到了文宗时代的晚唐,人们的门阀观念不仅没有减弱,相反更为严重。
前世薛琰读史,可以清楚的看到,盛唐时,五姓在朝廷上并无绝对优势,原因之一是,当时建唐的功勋,关陇军事集团仍有很大势力,其二是皇帝有意压制,其三是大力推行的科举考试制度,导致不少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