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冯褒衷说闯王的军队祸害百姓,辛思忠不由老脸一红,解释道:“那不是闯王自己的军队祸害的,那是些投降了闯王的明朝降军干的。
现在陇中换了闯王自己的军队驻守,不祸害老百姓了,还给老百姓分粮食。我进过巩昌府,亲眼看到的。”
冯褒忠摇摇头道:“那有什么用?老百姓还是不向着他们,早晚他们知道老百姓还是要帮着新军撵他们走,他们还是要杀百姓。”
辛思忠诧异道:“这是为何?”
冯褒忠惦记着儿子,心情不好,不愿过多解释,说道:“这个,一时半会的和你也说不明白。”就道,“你不是要卖茶砖吗?我买些。好年头的时候,喝惯了茶,上瘾了。去年以来,兵荒马乱,家里的存货喝没了。”
就叮嘱道:“我家也做过这生意,知道行价,虽说现在年头不好,这货缺,我可以多出些价钱,但你也不要漫天要价。”
辛思忠问事情问到了紧要处,如何会轻易放过?当下说道:“老丈,我是个好刨根问底的人,碰上想不明白的事,就会整日思想,觉都睡不着。老丈若是能把这道理给我说明白,这口袋茶砖我可以白送给你。”
冯褒忠疑惑道:“你不是失了商队,只剩下这口袋茶砖做本钱了吗?若是白给了我,你如何生活?”
辛思忠知道自己一时急切说走了嘴,当下干笑笑道:“不瞒老丈,我是遭了蒙古人抢劫,可余下的货物也有许多,都在巩昌府的客栈里。
北边去不成了,只好在这周围一带贩卖。怕一次带的货物多了,引得坏人动了心思不安全。是以,才编了些谎话欺蒙老丈,老丈莫要见怪。”
冯褒忠听了点点头,这个他能够理解。
辛思忠又道:“这点茶砖,与我来说,不值得什么。今日见老丈乃是有见识的人,交老丈这么个朋友,倒比做生意要紧的多了。还望老丈赐教!”
冯褒忠摆摆手笑道:“你这汉子也真有意思,专爱打听些不相干的事情。也罢,就说与你听听。”
当下言道:“顺军就算是良心发现,分与百姓粮食,可这粮食摊到每家每户,一户能得多少?再说,这分的粮食总有吃完的时候吧?百姓吃完了粮食,再去哪里淘弄?总不成再指望着顺军发慈悲,再分粮食吧?
顺军有多少粮食啊?他们也要吃饭。无非就是指望占了大明的粮食用来哄骗百姓。大明的粮食也有用完的时候,都用完了咋办?还不得抢老百姓的。”
辛思忠不由点头,闯王的军队就是一直这么干的。
占了城市就分官府的粮食,官府的粮食用完了,就抢大户的,大户没有了,就只有问百姓要了。
最近闯王的军队闹的名声不好,也与此有关。
见辛思忠点头认可,冯褒忠得意起来,往下说道:“新军不这么干。人家制定法令,减租减息,让老百姓感觉到,只要肯出力气,往后的生活就不愁,就能吃上饭。
你说,老百姓是要那一时救急的粮食好,还是一辈子都能吃上饭好?当然百姓向着新军了。”
新军制定的律法,辛思忠早就看过,可他心里只有打仗,竟然没往深里去想这些法令有什么用处,甚至觉得新军的这些法令不够好,说来归去,还是要老百姓交租子。直接把地主给宰了,把他的地和家产分给穷人不就完了?
今日冯褒忠一席话,却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百姓过日子,图的是长远。
你今天来把地主的资财给分了,明天你走了怎么办?
地主也不都是坏透了气没人理的秦桧,人家也有亲朋故旧,人家也会反抗你。
你来了,人家躲起来避开你;你走了,人家还是会把属于自己的东西从穷人那里要回去,里外里百姓跟着你闹腾一阵,什么也捞不着。
那百姓怎么办?要么脑袋别在裤腰上跟着你造反,参加闯军,要么就是躲得你远远的,省得把自己的东家给得罪了。
闯王闹这些年,总是让明军追得满世界乱跑,最惨的时候身边连二十个人都不到,关键原因,就是忽略了建立真正属于自己的地盘。
还有,就是不能通过自己制定合理的法令来管理、巩固自己占领过的地方。
你恨地主,富人,就把他们都杀了,可是地主富人也不全都是坏人,好多都是靠自己几代人的努力才富裕起来,才有了那么多地。
你就是把这些人的地和财产都分给百姓,百姓得到了心里也会觉得有愧,也不踏实。
再加之你的军队满世界跑,不能留下来帮助百姓保住到手的胜利果实,百姓焉敢真的去要别人的东西?
在他们心里,那是违犯大明律例的,要杀头的!
这么看,新军制定的律法是讲道理的,符合实际情况,可以执行下去的,也就怪不得百姓愿意帮助新军了。
真是一句话点醒梦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