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柔并没有等到阿青阿羽将书信送达京城的镇北侯府,因为第二日赵令朗便到了落阳镇。谢婉柔此时才知道,自流民大量涌向京城,疫情爆发之时,恐慌畏惧的堂官便开始找寻责任人与出气筒。而赵令朗便成了众矢之的。
只因他在边陲作战之时对边城有监管之责,却并没有在当时便安抚好当地百姓,没有对缺衣少食的百姓做出妥善安排,这才导致流民日益增多。而当初主和派的官员们便更加争先恐后的跳了出来,说如今的状况都是长时间的作战扰乱了四时耕作所致,若当初不是赵令朗一意孤行,孤军深入,不败赫然誓不还,战争不会持续这么久。更如果早一点派人与赫然求和,那么今日的事情便更是不会发生。
谢婉柔嘴角抽搐,世上最不缺的便是道貌岸然之辈,为一己之私,为保全自我,白的都能说成黑的。赵令朗虽为边陲守将,但边城自也有父母官在,安置百姓之事实在怪不到赵令朗的头上。可是,疫情突发,皇上急求负责疫区防疫抗疫之人,你若是不想去,便得推出一个人去。所以一人提议,万人附和,为的不过是寻得一个“谁闯的祸,谁去收拾”的借口,如此才好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将赵令朗推向火坑。
而所谓的主和派呢?一则为自己安全计,谁都不想接这差使。二来便是当初与赫然作战之初,他们与赵令朗一派一主战,一主和,可谓面红耳赤。但皇上却被赵令朗自边城寄过来的一封奏疏动容,其间历数建国以来赫然之危害,惹我大周民生之张狂,再言“壮士饥餐胡奴肉,壮怀渴饮匈奴血”的豪情,让皇上看得热血沸腾,不得不从。
伺候赵令朗连连大捷,更是让赫然溃不成军,放下千百年来从不求和,从不服输的傲气前来大周朝贺,与大周通好。这一场仗,主和派输的凄惨,如今有这么一个机会可以踩踩赵令朗的气焰,他们有怎会放过?
所以说,皇上御案前那么多的奏章,一堆的声讨赵令朗的言辞,总结来不过四个字:权谋之争。
“谢姑娘?谢姑娘?!”
谢婉柔回过神来,这才察觉自己竟不知何时失神了,还是在赵令朗面前,面色一红,颇觉有几分尴尬。
赵令朗并没有穿官服,也没有着戎装,一身玄色银丝打边的直衫,腰间一根青灰祥云纹理的束带,下方同色宫绦坠着的依旧那块比目鱼的玉佩。这是谢婉柔第三次见赵令朗,少了戎装的冷冽,华服的喧嚣,更多了几分温和与从容。让人减了两分畏惧,增了两分舒适。
赵令朗抬手将停留在其手臂上的阿青阿羽递过来,“姑娘的鹦鹉很是聪慧。您的信我已经接到了。”赵令朗说这话时眼角眉梢都含着几分笑意,他从军多年,见过白鸽传书,见过大雁递信的。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用鹦鹉做信差的。谢婉柔只怕是大周旷古至今头一位。
可他却不知道,就是他这么不经意的一个笑靥让谢婉柔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是第一次见到赵令朗笑,笑意清浅,唇角并没有多大的弧度,可却让人感觉愉悦。谢婉柔这才发现,其实赵令朗的轮廓分明,很是好看。尤其是笑的时候,那双深邃的眼睛似乎不在让人觉得恐慌,一眼望进去,如同沐浴在春风湖畔,清爽宜人。
谢婉柔静静看着眼前年轻的将军,以身作战,忘却生死,奋血杀敌,可得来的却是他人的挤兑与污蔑。被泼了一身的脏水,忍受了本不该他承担的责任,却依旧笑靥盈盈。谢婉柔有些好奇,他是如何做到的。都说武将不惜死,可是对于一个武将来说,诋毁比死来的更加让人受伤害。主战本是为百姓计,为国家计。可如今战事赢了,却依旧成了他的过错。
谢婉柔想着,大约任何一个武将都容忍不了这样的欺侮。除非他不是一个纯粹的武将。想到此处,谢婉柔抬头认真看着赵令朗,眼中闪着晦暗不明的亮光。他是心有沟壑之人,心有沟壑,便可藏污纳垢。能屈能伸,能忍能谋才可屹立不倒,成千古名声。
她从一开始就错了,他是一个武将,却不仅仅是一个武将,或许还是一位谋臣。太过纯粹正直的武将自古以来只会有一个下场,但这个下场却不是武将们以为的浴血沙场,马革裹尸。而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想来,赵令朗比她更明白这一点。所以,在与赫然之战大胜回京之后,他无比清楚,外患暂除,皇上心中对手握重兵的赵家必定有猜忌。所以他才率先自主交出了虎符。就好比下棋,执黑子的人并不一定会赢,但从一开始就掌握了主动,便比白子多了一个机会。
“只是恐怕要叫姑娘失望了。赵某虽自北地而来,却也并未见到什么古怪之事,实在想不起来有什么与疫情有关,况且,自我离开之时,边关还不曾有疫症之事发生。”
谢婉柔蹙眉,这样的结果她想过很多回,但真正亲耳从赵令朗口中听得之时,依旧失望,沮丧,难以言说。
赵令朗看着她瞬间从明丽变得灰暗的面色,心中一软,欲要开口安慰几句,可谢婉柔转而便抬起头恢复了过来,却已经在安慰他。
“赵将军不必自责。此事本也与你无关。”
赵令朗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