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岑风的虎形大旗出现在安夷城下时,城里城外的气氛立时陷于凝滞,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之后,这种凝滞得近乎让人窒息的感觉便越发真切起来。
当第一缕阳光刚刚洒在安夷城的城头,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照亮城下的大营,远处就出现了第一支骑兵的身影。清脆的马蹄声在宁静的清晨无比响亮,立时惊动了城上城下所有人。城头上良吾部落的人拥挤着,急迫地想要看到自家的援兵,但是他们等来的只能是失望。
不同于良吾部落的迫切,虎字营里虽然被马蹄声惊动,但是除了守夜不曾下岗的哨兵,就只有早起的伙夫们抽空向远处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两眼,随即又忙活起自己的事情来。整个大营宁静如常,营中的将士们似乎大多数还没有睡醒。
唯一的例外是北宫瑞。马蹄声刚刚响起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地从帐篷里跳了出来,伸长了脖子打量着远来的骑兵队伍。
越行越近,当大纛上的标识清晰可见的时候,北宫瑞脸上期盼的神色骤然一黯,代之涌起的是无比的失望。但是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号角响彻营地,宁静的大营霎时间沸腾起来。成群结队的士兵从火堆旁跳起来,什长以上的武官们从帐篷里跳出来,蜂蜂拥拥;粗一看,他们好似无头苍蝇一般四下里乱闯,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互相之间如同顺势而动的流水,没有出现丝毫的阻碍与波澜。
号角声悠扬绵长,久久回荡在半空,直到第三声响过。三千将士甲戈齐整,跨马而立。这个时候,远处的骑兵队伍与大营仍有近一里地的距离。如果是任何一个知兵之人亲眼看到这一幕,恐怕会把自己的眼珠子瞪出来——什么时候粗蛮散漫的凉州羌胡竟然也有了如此严肃的军容?
营外的骑兵队伍人数并不多,粗粗一数只有二百骑上下,一人双马,而且多带疲惫之色;远远停在门外一箭之地,队伍中出来两骑,并行而来。开口叫门。
北宫瑞意兴阑珊地从营门处回来。营门还没有开,守门士卒还在喝问对方姓名,但是北宫瑞早就知道来者是谁。湟中诸部本就多是他北宫家部下,各部落的标识他自然认得清楚。中军大帐里,岑风肃然端坐,虎目直视远端大营门前;帐门前方三丈,方棱铁槊巍然耸立,仿若擎天一柱。
北宫瑞掀帐而入,垂着头有气无力地坐在岑风右手下第一位;成公英没有来,豹娘子没有来。边伍、边续都没有来,北宫瑞就成为营中仅次于岑风的第二号人物,尤在张绣之上。
远处的营门缓缓打开,岑风看到有两骑并行而入,但是隔得远了,却看不清面容,于是问北宫瑞道:“怎么,来的不是你那个便宜老丈人?”
北宫瑞很没好气,却是冲着自己的老丈人去的:“不是。那老家伙不知道是不是又犯傻了。”
岑风冷冷一笑,没有接北宫瑞的话。
入营的两骑在营门处就下了马,踩着小碎步向中军帐疾行而来。只从那躬身俯首的作态,远远地就能看出无比谦恭之意。
“鄙人东苌子,叩见虎将军!”来的两人一前一后,刚一入帐便即跪倒,叩拜不休。
岑风的记心大抵还不错,一听到名字就想了起来:“原来是东苌子首领,多时不见……你身后的是?”
“是鄙人的小儿子,俾铜嗣……”东苌子慌忙应道。又怒斥儿子:“见到虎将军连话都不会说,还要将军亲口问你名字,太不懂事了。”
东苌子一番装腔作势,做足了卑贱谦恭之态,这大大出乎岑风的预料。
北宫瑞在旁冷笑道:“东苌子首领,你的部落离安夷城似乎最远,却来得这么快,昨夜一定是没少赶路吧?”
东苌子咧嘴一笑:“瑞郎君说的是,虎将军号令相召,鄙人怎么敢怠慢?一接到将军军令,连夜就动身来了,换马不换人,一刻都不敢稍停的。”东苌子看似谄媚的神情中隐约透出一丝得色,却是半遮半掩向岑风表功了。
北宫瑞心情不好,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再说话。东苌子的驻地,相较北宫瑞便宜丈人所领的芒句部落要远的多,如今芒句部落没有到,却让东苌子赶了远路拔了头筹,更显得芒句部落诚意不足,北宫瑞恼怒之余也不免有了迁怒之意。
岑风可不管北宫瑞心里别扭,他此刻在乎的,只是各部落的态度;今日他布下的这一局,只为了一个目的,他要认明白究竟谁是站在他这一边的。正午时分就是一条再清楚不过的分界线,在此线内的就是自己人,越过此线者便是陌路。至于谁远谁近,谁亲谁疏,根本不在岑风的考虑范围之内。眼下东苌子来得最快,岑风自然也要另眼相看。
“东苌子首领来得好,我很高兴。”岑风随口夸奖着,东苌子的腰立时又弯下去几分。
岑风指了指右手边第二位:“首领请坐吧。”
东苌子看了看席位,心思就活动开了。右手边第一位坐的是北宫瑞,是岑风亲信之人,以此类推,似乎进营时还遇到一位姓张的将领,看着地位不低,想来要坐在左手第一位的;那么说来,右手边第二位岂不就是除此二人外最高的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