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湟水,春汛将临,水流涛涛东去,颇见澎湃之势;远远望去,在阳光的映射下,河面波光粼粼,宛若一条锦带,蜿蜒于山间。
在远离河畔的一处山头上,豹娘子迎风而立,远远眺望着水面,久久之后,才是一声轻叹。
“姐姐又想起大人了是么?”一个透着憔悴低沉的声音在豹娘子身后响起。
豹娘子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年约二十上下的青春少妇,原本俏丽的容颜只因多了几分风霜之色而显得憔悴落寞。少妇的手里抱着一个小小孩童,不过一两岁年纪;似乎是因为阳光太过刺眼,笨拙地伸出小手捂着眼睛,扭着身子往少妇怀里倒去。
“你怎么上来了?山上风大,建侯还小,担心招了凉……”豹娘子温言说道。
少妇看看怀里的孩子,重重咬着嘴唇,意态坚决地说道:“建侯是大人的儿子,将来他要为大人报仇雪恨的,不能娇贵着养!”
豹娘子神色黯然,抚摸着孩子的脑袋,眼中满是怜惜之色;“大人的几个儿子都被韩遂、柯爰知健两个狗贼害死了,建侯是唯一的骨血,他是咱们唯一的指望了……”
少妇眼圈一红,似乎就要哭出来,却在孩子的目光注视下强自忍住,对豹娘子道:“姐姐,咱们什么时候才能为大人报仇,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呀?”
山头没有遮蔽,被太阳光照了一会儿,小孩子便有些昏昏沉沉,打着呵欠要睡过去。豹娘子温柔地拍着孩子的肩背,悄声哄唱,只等到孩子沉沉睡去,她的神色猛地一变,温柔和蔼的表情一扫而空,双颊铁青,明亮的双眸中杀气毕露:“就快了。柯爰知健已经被岑老虎给杀了,韩遂连允吾城都不敢多呆,逃去榆中躲了起来,他的死期也要快了!”
豹娘子面前的少妇,正是李文侯近年所纳的最小一个妾室。她怀里抱着的正是李文侯最小的儿子。名叫李建侯的便是——他们母子二人是被豹娘子从乱军丛中生生抢救出来的。看着昏睡中的李建侯,豹娘子不由就想起当日湟中兵乱时的危急景象。
当日李文侯被害,李氏族中大乱,李文侯几个儿子太过年轻不能服众。烧当羌大军一到,立时瓦解。许多叛变的湟中部落为烧当羌大军引路,分头包抄李氏部落驻地。乱军之中,李文侯几个年纪大些的儿子相继被杀。
当时李氏老营的主力大军都被李文侯带走,烧当羌万千大军势如山倒。在李氏部落老营中大肆屠戮。当时营地中唯有豹娘子,因为武艺高强,平日里也常帮着李文侯演武练兵,所以手里还有一些兵马;面对烧当羌席卷而来的大军,豹娘子奋勇出战,杀死杀伤不少敌人;奈何兵力稀少,根本无力回天;激战多时,眼见兵马折损殆尽,又听闻李文侯几个儿子相继战死。豹娘子心痛之余,却想起李文侯还有一个小儿子,才只周岁,如今却是李文侯唯一的骨血了。豹娘子急忙回转,将孩子和母亲都抢出来。一路杀透重围,逃入山中。
从此之后的几个月,豹娘子带着李建侯母子,还有李文侯麾下一些死忠嫡系流落群山之中。四处躲避追捕。追兵之中不惟有烧当羌人马,还有许多反叛的湟中部族。同样熟知当地地理,追捕李氏余孽比烧当羌更加上心,那几个月的时间里几度遇险,可谓险象环生。直到近日,传来柯爰知健兵败身死,虎将军联络良吾部落为北宫伯玉、李文侯报仇的消息,叛乱各部的追捕才稍稍收敛了几分;豹娘子一行因此稍得喘息之机,后来联络上借兵回乡的北宫瑞,才得以走出大山,否则的话,豹娘子哪里还有远远眺望湟水故地的机会?
“真希望快一些——姐姐,那个岑老虎会帮我们报仇么,部落里的人都说,他是大人的朋友,是真的么?听说大人还在的时候,那位虎将军经常往来于我们家中——姐姐见过他么?”
“我见过他不止一回,不过,那个时候,大名鼎鼎的岑老虎还只是一个孩子……”豹娘子想起往事,面上不禁露出缅怀的神色。当初她嫁给李文侯时,喜宴上发生了许多事,那个酒醉之后憨态可掬,面对凶徒又宛如凶兽般的男孩,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嫁人之后那一段日子,几乎也是她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如今却只剩下心中的一点追忆了。
“这么说,那个岑老虎真的是与大人交好,真的是大人的朋友?”少妇眼中透出欣喜的光芒。
豹娘子微微一犹豫,还是点了点头;她知道,眼下的李氏部族,其实已经到了破灭的边缘,当初跟着豹娘子从乱军丛中杀出来的。只不过二百多人,即便加上近日收拢的残部,李氏部族幸存者也只不过区区四百余人;这四百人里面,大都数都是青壮男子,妇孺极少,至于老病者一个都没有。大难临头之际,也只有壮年者才有最大的机会逃生。这样一点人口,在凉州境内,只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部落,而且残缺不堪,同样也疲累不堪;如果不是幸存者还存着为李文侯报仇的心思,还有着岑於菟这样可能的强援,恐怕早就分崩离析了。
虽然近日得了北宫家的援助,但是北宫瑞自己尚且自身难保,实不足以信赖。而唯有岑於菟,当他大肆宣扬要为友报仇之时,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