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靖来说,发生的一切都在按照一天前自己和师傅度厄真人的计划进行,顺利的像是一帮熟练的艺人在出演早就熟稔的剧本。
卯时二刻,人族军营方向战鼓擂擂,想是商兵已在闻鼓集结。辰时正,一支哨箭升起,人族大军开始攻城。半个时辰内,蚩耋尊者已经在几名随身亲卫的簇拥下登上了南门城楼,南门守将李靖急忙迎了上去。
“禀军帅,人族攻城军士从数量上看是倾巢而出,但从实际攻城行动上看,却是小心试探,似乎在等待什么。”
“哦,他们在等待什么?”,蚩耋尊者像是自言自语,并没有看李靖,而是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城下的商兵身上,此时李靖面对的正是蚩耋尊者的后背。
李靖口中默念诀要,手中玲珑宝塔飞起暴涨,竟有十人多高,自顶向下,将自己和蚩耋尊者齐齐罩于塔下。
度厄真人为昆仑散仙,性好游历,早年在西方论道,曾被一西方教高僧引为知己,那高僧肉身圆寂后凝成七层舍利塔,发舍利、爪舍利、牙舍利、骨舍利等分镇每层,以西方教口诀召唤,心佛相映,镇压元神。
底层骨舍利锁定肉身,李靖元神高居顶层发舍利塔中,得意的打量着底下自己和蚩耋尊者的肉身,一切都来的太顺利,万军夺帅也不过在自己弹指一挥间。
世间本多坎坷,一帆风顺的背后总是埋藏着重重危机,所以,李靖的笑容很快就凝结起来。因为——蚩耋尊者的肉身忽然消失了。
塔外传来蚩耋尊者的嘲笑,“以尔这等细微道学竟敢在本帅面前卖弄?众军士包围此塔,待一个时辰宝塔灵力消褪后即行缉拿。”
“分影术”本是蚩耋尊者独门绝学,能施法将自身影像投射到远方,李靖投军不过数年,从未听闻过这门法术,今日亲眼得见,却是已经中了对方的道。
夺帅的环节忽然生变,里应外合的计划却还是像一台惯性的机器那样继续精密运转。
见城头宝塔耸起,就是整个计划启动的信号,李靖亲信军士打开内城南门,人族统帅寿王领精骑鱼贯而入。
计划进行的很完美,只是这份完美属于将计就计的蚩耋尊者,而不是已经被困在塔内的李靖。
见到寿王领先头精骑已入内城,城门埋伏妖兵忽然现身,控制李靖部下,落下内城铁闸门,城头遍布弓弩手,整个行动干净流畅,一个眨眼间,里应外合的精彩剧情被反转为突进的寿王被关在内城成了瓮中之鳖。
塔里关着的是叛将李靖,塔外关着的是人族统帅,谋略下的赢家当然是蚩耋尊者。原以为瓮中捉鳖的对象会是人族先锋大将,没料想却网中了对方的主帅,这意外的收获令他兴奋不已。
现在,他要亲自登上城头,像玩弄老鼠的猫那样对自己脚下的这个敌方主帅戏谑一番,他的身后,是锦袍银甲英姿飒爽的胡仙儿,正是她将李靖师徒对话报告给蚩耋尊者,才有现在这计中之计。
和祭出宝塔时的李靖同样的心情,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丝丝入扣却又条理清晰,只是和李靖不同的是,蚩耋尊者为大军统帅多年,有着超凡的战场嗅觉,这一切来的太过顺利,而这种顺利在尔虞我诈的战场上并不是一个好的预兆。而这看不见的危险又在哪里呢?
战局是个综合体系,军士的分工是战斗,而辅助战斗少不了运送军械的挑夫,救治伤员的医工等,冀州守军中,这些杂务都是由城中志愿民众招募而来,冥族多产苦力,仙族长于医道,所谓志愿民众,倒大部分为这两族人。
一阵梆子响后,这些民军开始三五啸集的袭击守城军士,虽然民军训练素质都不及专业军士,但妖族军士本就是上次主力尽没后的新征老弱残兵,对这种后面忽然杀出的势力显然措不及防,以寿王为馅妖兵为皮的这个饺子又一下变成了寿王和民军包夹着妖兵的态势。
顺风局时,新兵最是同仇敌忾,而一旦战场变局改为逆风,新兵不善应变的弱点就暴露无遗,蚩耋尊者精心导演的这场大戏瞬间崩盘。
自己还是大意了,寿王敢以大军主帅身份亲身犯险,那就不会手里只有李靖这一张牌,自己得意将计就计的顺遂时,也正是掉入了对方布下的更深一局。
蚩耋尊者正在面对内城败象心生感慨之时,身后不远处的一名民军却在蠢蠢欲动。
为对付人族的云梯登城,城头每二十步架有一口焚油大锅,如有军士架梯登城,城头滚油浇下,不仅能杀伤军士,也能让木梯浸满油脂光滑无比,无法攀登。守锅烧油的杂役当然是民军。
而此时,那民军却忽然暴起,手中原本拨弄柴火的一只耙子直向蚩耋尊者头顶砸下。
九齿钉耙,天上老君得寒铁后亲自锻造,这股民军的身份已经很清楚,仙族背叛了三界暗盟。
这来自昔日盟友的背后一击粉碎了蚩耋尊者的计谋,更是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内心,从结盟抗人到貌合神离再到如今的助阵人族,从利益合而又因利益分,这样的颠覆或许正是自己无力去协调各方利益,简单的说,自己的政略遭到了惨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