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城北三十里处的无名山曾是蚩耋尊者隐居修行千年的地方。山不高也不大,但常年烟波浩淼,天应地灵,是个炼气的绝佳所在。
但此时这座小山已经被人族一队人马占据,做为距城二十里外大营的警戒哨,山林树木间,隐隐然人族斥候在观察打望。
而他,身负使命再入冀州,也无心回顾这片宝祥之地,只能匆匆一闪而过。
道的修行讲究“万法归宗”,所谓“宗”,就是指“精”“气”“神”“虚”“道”。
自己历经千年修行却一直卡在“炼神还虚”的境界,而始终不能达到“炼虚合道”的无上法门,或者和这种红尘未净脱不开干系。
何谓“红尘”?是种欲望,是种责任,是种汇聚苍生心念的英雄气概,都说“无欲则刚”,可每个生灵,从飞禽走兽到大罗金仙,哪个又少的了欲念,少的了对尘世精彩的惦念。
想到这里,夜行风遁的蚩耋尊者不由的轻声叹了口气,望着越来越近的冀州城,竟有了种游子归乡的眷恋。
当他再展风遁站立在冀州城内时,这种思念的情绪涌到了心里的最高处。
冀州是蚩尤的发祥地,历经数千年盘桓,已为凡间重镇。而黄帝接手后,这里又成为北拒妖族的门户,各路军事机构的驻扎吸引了大批军民在这里生活,
平日里,城内屋舍林立,店铺喧嚣,街坊市井之色与凡间第一大城朝歌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蚩耋尊者曾以施计伏杀人族守将陈一飞,重新夺回它并凭此在妖族中享有无上声望,无论是占领前的亲身冒险侦察还是占领后对它的不倦欣赏,他熟悉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口水井。
而三年的短别,这座千年名城竟已面目全非。
虽然重兵围城下输送不进物资,城内状况可以想见;虽然应龙的军报里屡屡提到“平民饥迫,易子相食.。”,但真到了现场,还是让他不忍目睹,不敢置信。
城内到处是断壁残垣,废砖弃石,所有竖立的建筑几乎已经被夷为平地,所有可以燃烧的物件几乎已经全部化为飞灰。
城中央,将军府孤零零伫立,想是众军士拼死保全下的唯一建筑。这建筑此刻像一面迎风的军旗,承载着城内军民心中全部战斗和生存下去的信念。
南向主道上,相隔数十米依次列好十几口大锅,煮着不知是什么糠糟做料的稀粥,清可鉴影。道边到处散卧着鸡犬牛马等妖民,却没有抢着来排队领粥,它们已经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更有惨者,离活物不远处,雪地上躺着好些死物,早已被冻的僵硬,城中守军将这些冻物用一张张竹席裹起扔到大车上,半封闭的箱体两侧豁然两个大字“军食”。
有妖认出了蚩耋尊者,没有动情的动作或是语言,那些原本倒卧地面不知是死是活的妖民纷纷挣扎着半座起身来,眼睛里流出这个寒冷冬日难见的温暖。
三年的战争历练,这些冀州城的新晋居民,已经从刚刚入城时打家劫舍的匪徒变成了固执保卫家园的斗士。尽管已经力不能起,但血液里依然流淌着不屈。
少数还能走动的妖民缓缓靠来,渐渐将蚩耋尊者围拢,依旧没有言语,但目光中已经饱含的太多太多,就像凝视一个昨天还在一起,从未分开的家人,就像村中父老守候归乡的游子。
这种沉默和期盼让蚩耋尊者愈发感到如巨石压身,无比沉重,初时还对身边的妖民亲切招呼,互道寒暄,后来,索性加快行程,别过脸去,佯装未见。
总算到了城中心的将军府,总将应龙已经率领一大批部将,僚属在府外躬身相迎。
和妖民相反,在他们恭敬肃整的表情中丝毫看不出有一点故旧之情,他自己没有被他们当作是老上级,老师长,而是被他们当作口含天宪的天使那样礼貌的接待。
这并不让他感到舒服。
短短三年,这种疏远不知是代表着将士们对单张关外自己指挥失误导致战败的责怨,还是时间带来的疏远,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但无疑,这种疏远代表着自己军中影响力的急剧下滑。
蚩耋尊者的任务带有一定的机密性。事前他没有通过正常手续通告自己的行程,他打算单身入城,不惊动妖众的来到冀州,先和应龙做私人身份的谈话,融洽的气氛下做好行动沟通,再出示密诏。
没想到应龙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他的莅临,预先在府外布置了隆重的欢迎场面,使得蚩耋尊者想要先诉诸私人感情的打算落了空。
既然事情已经公开化了,自己的天使身份已经暴露,他只好索性亮明身份,公事公办的把眼下这个场面认真演绎下去。
他从行囊里取出一封用犀皮包裹着的诏旨,双手恭敬的捧着,气宇轩昂的走在那一群迎候他的将领面前,笔直走进他熟悉的将军府正堂。
这时,所有正对正堂的大门都为天使打开了,手执刀枪矛戟的军士好像生铁铸造一样挺立在甬道和台阶两侧,形成了一种森严,冰冷的气氛。
蚩耋尊者走到预先为他铺设好的香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