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话努儿哈赤在打下抚顺关之前一次没说过,在天启四年之前也不怎么说,只对最亲近的人吐露过,现在他志得意满,心中又充满愤怒,所以当众说了出来。
四周的很多小贝勒和阿哥们发出仇恨的叫喊,所有的包衣都在瑟瑟发抖,惟恐这些主子们杀性上来,不分三七二十一把他们也全部杀了泄愤。
好在女真人还需要人推小车,在鞭打和喝骂之下,更多的包衣推着小车继续向前走了,身后留下一堆无头尸首和很快就冷却凝固了的血液。
看到这样的情形,皇太极也只能微微苦笑,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父汗建立的大金国就会崩溃,抢掠来的财富很快就会被消耗,明军有了大炮,各城堡的防御会越来越严密,而一次抢不到东西,八旗就会人心不稳,两三次抢不到,就会面临崩溃。
但这话皇太极不敢说,连最亲近的人也不敢说。
刚刚获得辽西大胜,正面战场上明军死伤过万,抓到过万包衣,无数物资被推运回辽中,除了宁远不克,这一次征明又是大获全胜。
这样强悍的武力之下,谁敢说大金会崩溃?
何况……皇太极用眼角余光看着衰迈的父亲,虽然努儿哈赤已经极其衰朽,皇太极认为父汗连神智都不是很清楚了,可是只要这个老头在一天,所有人就都得忍耐。
没有人能挑战努儿哈赤的权威,哪怕是代善和莽古尔泰加阿敏和皇太极,四大贝勒也挑战不了老汗的权威。
在几十年的积威之下,不管是谁都只能匍匐在努儿哈赤的阴影之下,老汗在一天,他的话就人敢质疑一个字。
就算是部落联合的遗留很深,比如老汗也不能随意剥夺旗下贵族的私属牛录,但威望这东西也是很实在的东西,可以变现为权力。
皇太极在继位为汗之初,因为是各大势力的协商和妥协,他只能选择与代善等人合坐大汗之位,四大贝勒共坐,大家还有各自的势力范围,如果皇太极不是权术手腕相当出色,慢慢侵夺了各大贝勒的权力,又找借口把代善和莽古尔泰灭掉,代善自己自愿退下,后金的政治生态就会相当恶劣了,甚至很容易引发内战。
在努儿哈赤在时就不会有这种隐忧,掌握权力的大贝勒都是老汗的子侄,同辈的不管是亲人还是部下都已经逝去,到了天命七年时老汗已经是没有任何人能够影响或掣肘的最强势的核心上位了。
“扑通……”
远处传来一声巨响,一辆爬犁之下冰块碎裂,整个爬犁掉到了水中。
几个小贝勒传来心疼的啧啧声,他们当然不是心疼赶爬犁的旗丁或包衣,而是心疼那一爬犁的粮食或财货。
努儿哈赤瞟了一眼,说道:“诸申要赶紧过河,这个天渐渐转暖,冰面会越来越薄,走几个人还不怕,大军铁骑经过和大量的车辆爬犁,甚是危险。”
有负责的人赶紧躬身应诺着,皇太极这时也道:“汗阿玛出征过一个月了,也很疲乏劳顿,也赶紧回辽阳汗宫休息吧。”
“嗯……”努儿哈赤沉吟着,一时也不好下决断。
按他自己的想法,最多再过两三个月,等战马养肥一些,夏初的时候再次征明,抢东西是次要的,这一次出动大军围困宁远,一定要将那城拿下,城头火炮虽多,架不住大军从四面攻打。
只是要多死人,这一点老汗并不在乎。
掌兵之人是不能顾忌死人的,否则就没有办法领兵打仗了。
打下宁远在战略上来说毫无用处,只要山海关在宁远就算拔除了也不能守,肯定就是毁城离开,但对努儿哈赤本人来说,他要报受挫宁远城下的仇。就算为了他的私仇死上几千人乃至过万人,也是在所不惜。
不过同时努儿哈赤残留的理智告诉他,现在可能到了再收拾蒙古的时候了。
察哈尔人去年就想跑,似乎是被西边的给挡住了。
有人说是和记挡住了,努儿哈赤当然不信,张瀚他见过,一个很普通的汉人小子,可能在草原上有些势力,说张瀚能挡住察哈尔人和林丹汗,努儿哈赤哪肯信?
如果打宁远,主力可以回到辽阳一带和沿河地方驻守,方便再次动员。
如果要打察哈尔,就要把各旗的战兵先放在沈阳,将来从沈阳越过旧辽东边墙,从广宁那边往击蒙古。
这一次对辽西动兵,先走的广宁就是因为考虑到要打蒙古人,所以先在广宁一带打围,锻炼一下八旗将士,为几个月后的战事提前做好准备。
广宁一带已经相当残破,有一些科尔沁部落的蒙古人在那里放牧,也有少量的车马经过,那是曾经相当繁荣的粮道通道,曾经在十三山派驻大军就是为了保障粮道。
在一年多前,那里几乎每天都有牛车队和小推车组成的车队经过,也因为粮道相当畅通和有相当多的粮食才负担得起驻守广宁的军队,要是张瀚的粮车如历史上八家晋商的那种规模,后金早就负担不起广宁驻军的耗费了。
一直到崇祯十四年之前,后金的国力都相当孱弱,负担不起半年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