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孚林的官职问题,可也不容外人对自己的决定说三道四。如果张瀚提出的只是把汪孚林降格到万历二年那批进士同等官职的建议,他当然会立时痛批一顿,可张瀚的提议简直比汪孚林眼下任监察御史还要离谱
“你这是认真的”
“自然。”张瀚看出了张居正的迷惑。心头不禁暗自冷笑了一声。
王崇古和张四维,想要我为了立威立信。就一封信把我拖下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兵备道理论上是属于按察司统辖,但素来日后都是协理军务又或者提督军务的巡抚备选,也就是说,和兵部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这样安置,看似是为了弥补。卖了身为兵部侍郎的汪道昆一个面子。可万一张居正起疑,你们也跑不了
见张居正眉头微蹙,显然也正在往自己刻意引导的某个方向思量,张瀚便轻轻咳嗽了一声,随即说道:“如若不能放兵备道,至少也可以外放一直隶州知州。”
知州从五品,有属州,有直隶州。属州也就是比县大一点儿,而直隶州却是视同为府。两者品级相同。但分量却绝不相同。前者可以作为候选已久的二甲进士初任官,而后者却至少要是二三甲进士的第二甚至第三任官了。但相较于巡按御史,反而没有那么离谱。但于张瀚来说,抛出前一个提议的意义。却远大于这个中规中矩的。
知道张居正不会这么轻易接受自己的意见,他很快就告退了出来。等到出了这间首辅直房时,他就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偷偷窥伺自己,顿时为之哂然。内阁这地方是各种闲言碎语流传最厉害的,哪怕以张居正驭下之严,也不可能禁绝有人窥探机密。散布流言。可以想见,今天自己的这一番建言,会以最大的速度流传出去
当这一日黄昏,张瀚离开吏部衙门回家之后,一进书房,便有心腹随从上前禀告道:“老爷,下头有几个随从发现,张府的游七之前打听过老爷的行踪,尤其是早上去衙门,晚上离开衙门都是走哪条路。”
“游七他打听我行踪干什么”
“听说,他之前跟着首辅去谭家吊唁的时候,似乎和汪孚林有什么龃龉。”
张瀚之前千思万想,只以为那封断箭上的书信是王崇古又或者张四维的手笔,不过是借刀杀人,因此秉着立威立信的同时,却又把这两人拉下水的原则,他才炮制了那番说辞,可如今听说很可能是游七的手笔,他不由得遽然色变。
游七不过是张家家奴,这些年却随着张居正的当权而越发趾高气昂,据说连户部尚书殷正茂等人也给其送过礼,更有不少低品官员奔走门下与其称兄道弟,甚至其纳个外室,还有人千方百计送了一堆贺礼,更是纳了那外室的妹妹侄女,试图与其攀交情可这些和他没关系,张居正不管,他自然也只当不知道,可现在却算计到自己头上来了
“老爷”
“查。”张瀚冷冷迸出了一个字,随即咬牙切齿地说道,“给我悄悄去查游七的一举一动,看看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别看他眼下嚣张得意,只要主家一句话,便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刚到兵部上任才两天,王崇古丝毫没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打算,一应都是参照当年谭纶的那一套,即便是对汪道昆这位从前视作为眼中钉的僚属,他也显得客客气气汪道昆在廷推的时候选了他,为此还和侄儿汪孚林闹翻,这已经都快是满城皆知的事情了,他就算要给人穿小鞋,也不能急在这一时。
尽管年纪比已故的谭纶还大六岁,但王崇古对养身非常有心得,自忖还能至少活个十年八年,现在要紧的是坐稳位子。所以,这天听到张瀚竟然去张居正那边力陈要把汪孚林外放的消息,他回到家后便吩咐去张四维那边,如果人回家就请其过来。好在去的人很快就带着好消息回来,张四维今日不当值,一会儿就过来。
见到外甥的第一时间,王崇古就沉声问道:“张瀚今天在张太岳面前的说辞,你听说了”
全都在内阁的一亩三分地上,消息传得最快,张四维又素来是出手阔绰的人,哪会不知道他也正好想找王崇古商量,就将自己从几个中书舍人处听到的说辞综合一下复述了一遍,末了才有些烦躁地说道:“刚刚传出汪道昆叔侄反目的消息,转眼间张瀚就来了这么一招,张太岳今天固然什么都没说,可我觉得他看我目光有异。”
“是觉得也许我们暗中授意了张瀚。”王崇古点了点头,见张四维登时骂了一声,他便呵呵笑道,“张瀚名义上是六部之首,年纪也不小,但威信却不过尔尔,否则之前也不至于在吏部尚书的廷推的结果上居于末位。他这是想通过拿下汪孚林,建立他这个吏部尚书的威信。而如果张太岳怀疑,他则已经暗示,此事背后有我们的推手,他只是迫于无奈。还真是如意算盘”
张四维也隐隐想到了这一点,可王崇古这么干脆地提出来,他还是感到心头火气蹭蹭蹭往上窜去。他对于张瀚自然是根本就不怎么瞧得上张瀚当过两广总督,有俞大猷这样的大将在,却还让倭寇海盗肆虐,论本事远远及不上殷正茂以及现在的凌云翼。至于在陕甘总督任上,那更是功不掩过。一想到被这么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