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外婆家人很多,但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舅舅。常听母亲说舅舅掌上功夫如何了得开砖碎石不费吹灰之力,令我神往。神往的不只是功夫,还有好吃的,比如说龙眼,我最喜欢吃。所以每年夏天龙眼熟透时,母亲总是带我去外婆家玩,在那总能看到身材高大魁梧的舅舅,却没见过他那神乎其神的功夫,只听过他跟别人说什么结丹运行周天。我问舅舅什么意思。舅舅说有一颗龙眼在肚子里转来转去。我说太好了,能不能教教我?舅舅说可以,但甭想吃龙眼。我说那算了。
我还想吃龙眼呢,可是很快就没了胃口,因为,此时母亲坐在厨房里号淘大哭,外婆怎么劝也劝不住,我不知所措地缩成一团……
高兴而来扫兴而回。
大热天的,回去的路上我不停地抹汗,大概是脏兮兮的小手把脸抹黑了,母亲说瞧你的样子要遭太阳公公笑话的。
烈日下,忽地凉风徐徐,仿佛太阳公公的冷嘲热讽,令我沮丧得抬不起头。
回到家,见到我的宠物母鸡院子里觅食悠哉游哉真可爱,我想去抱抱它,它却咯的一声飞走了。母亲说看你把它吓的,还不快去洗洗脸。我洗好脸,想到该给鱼缸换水了,可是一看,那鱼儿早就挂了。这时爷爷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说还以为有贼呢。母亲说老半天才回过神来,真有贼,鸡早给偷光了。爷爷问我干嘛哭丧着脸呢。我说我养的鱼儿死了。爷爷说河里的鱼儿多的是,爷爷带你去钓鱼。我说好呀,好呀!爷爷把挖蚯蚓的任务交给我。我在院子潮湿阴暗的角落里刨土寻蚯蚓,听到母亲对爷爷说:“多留心孩子,别像前天那样。”说起前天的事,不能怪爷爷,那天爷爷胃病又犯,床上哼哼,自身难保,哪顾得上我。我跑到位于池塘边的自家菜园里,爬上斜伸向池塘的龙眼树摘龙眼吃,龙眼没吃着,人掉进池塘,幸好水不深,只弄个浑身湿漉漉。后来父亲责问咋弄成这样。我说河里弄的。父亲说哪有你这样穿着衣服学游泳的。母亲说是水鬼作怪。我猜水里的鱼儿听到了一定会哈哈大笑。
蚯蚓挖好了,爷孙俩钓鱼去。我跟在后面,对眼前爷爷的一颠一跛习以为常。爷爷天生就跛,且患有严重的胃病,体力活做不了,整天闲着,看罗盘就来精神,带儿孙就力不从心,一点忙都帮不上,犯病时还要人照顾,因而难免遭受母亲的责骂。面对责骂,爷爷也像父亲那样总是以沉默来应对,而我躲得远远的,以听不见为静。我生性文静,波涛汹涌之下心中波澜不起,如果可以回到过去重新起名字的话,就叫文静好了。果真如此,而且名字真的决定命运,那么我现在正如一游僧所说的是一代高僧了。当初游僧正因为这么说而遭母亲一顿臭骂,落荒而逃。母亲那张嘴是出了名的历害,惹恼了母亲不被骂个狗血淋头才怪,因此,在众人眼里母亲很坏。伯父文苟曾以几粒糖果诱导我————吃了糖就要听话,长大后狠狠地骂你这个坏妈妈————却适得其反,让我明白:坏的不是我妈,而是他。我总觉得很多人口密腹剑,而我母亲刀子嘴豆腐心。
来到河边,爷爷静坐垂钓。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上的浮标。浮标忽地一沉,爷爷手一扬,钓上来一条不大不小的鱼。我扳开鱼嘴想解掉鱼钩,却发现钩已入鱼腹。那鱼一定是饿坏了,才一口吞,此刻必定痛不欲生。由鱼联想到人,我问爷爷你胃还痛吗。爷爷说吃药好了,不痛了。那好呀,继续钓鱼吧。可是等了半天没钓到,我失去了耐心,倚着树干睡觉。一觉醒来,夕阳西下,映红了天边。我问爷爷我的鱼呢。爷爷拍拍鱼篓说在这呢。我往里一瞧问怎么全是金鱼。爷爷说不是金鱼而是给夕阳染成金色的了。
钓鱼归来,夜幕降临。我生火煮饭,炉火映红了夜幕,映出归来的母亲瘦削的身影、起伏的双肩以及疲惫的双眼。母亲撂下沉重的担子,地里劳累了一天弄脏了的衣服顾不上换,忙着做菜。菜做好后,我很听话地端着一碗给爷爷送去,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摔破碗,菜撒了一地,我吓坏了,怕挨骂,回来谎称送到了爷爷收下了。
等父亲回来吃饭,等了半天没等到,我们只好先吃,吃饱了,父亲还没回,直至半夜三更仍未见人影,母亲忧心忡忡,唠叨了一阵子后,挑起灯笼拉上我,说要上山找父亲,刚跨出门口正巧父亲归来了。母亲转忧为怒,怒骂父亲蠢如猪笨如牛,这么晚才回,让人担惊受怕。父亲说,咱家的牛跑到山那头的村子里偷吃庄稼,被人逮着后,一帮烂仔借机敲诈勒索,狮子大开口,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口头答应他们的要求,说明天交钱换牛,令其不备以便“狮口”拔牙,夜深人静时,我偷偷溜进村里撬牛栏盗回了自家的贼牛。听父亲这一说,母亲笑了,难得的一笑。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父亲当过兵打过仗,以为父亲是个大英雄,稍微大一点后才知道在别人眼里父亲不过是一个无用的老实人,怪不得老遭受母亲责骂。有时父亲不服气地顶撞了几句,如同火上浇油,令母亲火气更大、骂得更凶。父亲实在受不了,不得不丢盔弃甲败下阵来,是认输,也是认错。有时父亲很顽固,输了还嘴硬,气得母亲夺门而去。父亲吓坏了,叫我村头找一找,而他村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