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努姆只带了两名身材彪悍的贴身保镖,从维吉尔宫殿的一角悄悄溜出,钻进了早就停在那里的一辆毫不起眼的四轮马车。
车夫轻轻一抖缰绳,马车就沿着盘山路飞驰而下,向着阿玛尔纳城中驶去。
克努姆的心在一点一点沉下去。
情况比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他现在其实处在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法老的猜忌已经溢于言表,而“南方的客人”却迟迟没有动静,从天而降的几个外来小人物又要将这高压锅一般的局势引爆……大乱在即!可怜的克努姆毫无办法,病急乱投医,他只能去寻求那位似乎更靠谱的真神——“水神”的指引!
小巧的马车很快驶进了阿玛尔纳的城门。这里重兵把守,戒备森严。但是马车上那枚代表了帝国大宰相的闪闪发亮的徽章使得它行驶在一切道路与街巷之中都能畅通无阻。
克努姆阴郁地望着窗外,他注意到了在几个最重要的政府建筑物外,突然多了不少来路不明的身穿黑袍的人在四处游荡。大宰相的心猛然抽紧了。
赫利奥波利斯的宫廷卫队!索贝克的人已经大规模渗透到到了这座城市,这个副都,这个大维吉尔的禁脔!
克努姆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绝不能再去那座金光闪闪的大王宫主持什么“纳姆哈苏”朝拜大典了。巨大的危险已经迫在眉睫!
贴身的保镖很体贴地注意到了主人微妙的表情变化,立即指挥马车拐进了一个小小的巷子。这里是平民百姓的居住区,很多房屋是用粗糙的土坯砖制成的。也许人们都被驱赶着去参加“纳姆哈苏”去了,此刻狭窄的巷子内寂静无人。
克努姆飞快地脱下了维吉尔华丽的长袍,换上了一身最普通的、平民穿的白色亚麻袍子——到处都备有可供随时逃命的东西,是****这行人的必备素质——同一名保镖一起跳下了马车。车夫打了一个呼哨,马车又朝着大王宫的方向飞驰而去。
很快,又有一辆更小的、脏兮兮的双轮马车颠簸着驶来。克努姆与保镖用袍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费劲地钻进了第二辆马车。小马车在巷子里灵活地调转方向,向着迷宫一般的深处驶去了。
……
这里是位于阿玛尔纳西北角的一大片贫民区,也是金光闪闪的努比亚帝国副都最肮脏、最灰暗的“死亡之地”。这里没有高大庄严的神庙,没有金碧辉煌的大王宫,没有壮丽的广场,没有精美的方尖碑与神像,没有成荫的高大棕榈树……一望无际的低矮土坯房与七扭八歪的窝棚充塞在城墙之内的每一块空地、每一个角落,密如蛛网的巷道纵横交错,将这一大片区域死死捆住;街上污水四溢、臭气熏天,经年累月的垃圾堆积如山,骨瘦如柴的猪与驴子满街乱窜。就在那些黑暗、逼仄的窝棚内,永远都挤满了一群群目光呆滞的人——他们的全部衣服不过是围在腰间的一团破布,全部家当也许只是几只破碗——他们是努比亚的奴隶、最下贱的体力劳动者,阿玛尔纳最可怜悯的可怜虫。也许人们有意无意忽略了一点,这些日复一日、一代又一代被残酷压迫的人绝不是三角洲地区涌来的外乡人,他们才是地地道道的“埃及”人,是创造了灿烂的古埃及文明的那些祖先们真正的后裔……埃及人在号称继承了埃及一切传统的国家被奴役,这真是最让人感到悲伤的事情。
小马车终于停在了一条狭窄得吓人的巷道内,尊贵的维吉尔大人小心翼翼下了车,踩着恶臭的烂泥深一脚浅一脚来到了一座毫不起眼的土坯砖房前。破烂的木门旁边的木桶里堆放着一大卷暗黄色的粗糙而厚重的纸张,说明了这幢房子不一般的身份——那是来自尼罗河三角洲的莎草纸!即使是在数千年后的今天,其昂贵的成本和复杂的制造工艺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消受得起的,尤其是出现在这样贫穷混乱的环境之中,越发让人觉得蹊跷。
保镖轻轻敲了几下门,门开了。一名身披黑纱、形容枯槁的老妇人出现在门口,无声地鞠了一躬,鬼魅一般转身进去了。克努姆裹紧了亚麻布袍子,也跟着钻进了黑洞洞的门口。
穿过了两道更加逼仄狭小的走廊,眼前却见一个楼梯急转直下。老妇人一言不发领着克努姆顺着楼梯慢慢走入地下,几盏或明或暗的油灯在墙壁上投下了摇曳的阴影,使得这里更显得阴森可怖。
克努姆显然对这里的一切极为熟悉,完全不在乎黑暗压抑的可怕气氛。
“涅伽达今天在吗?”他一边躲闪着墙壁上伸出的每一块呲牙咧嘴的破转头,一边小心翼翼地问。
“她已经等您很久了,我的老爷。”老妇人回过头,意味深长地一笑。
克努姆嗫嚅了一下,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
楼梯盘旋而下,似乎已经深入地下100米了。老妇人带着克努姆在幽深的井道中一圈圈转下去,楼梯的吱嘎声与人粗重的喘息声真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好不容易转过一个拐角,前方的空间猛然扩大,楼梯的尽头竟然别有洞天。上百盏油灯将巨大的空间照得恍如白昼,灰扑扑一大群人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好像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