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说,“但愿……我们这些人,不会走向跳板,跳海!”
白雪寒和明月轻轻“啊”地叫了一声,脸色霎那间变成了灰色。
……
在航行的第七天,吉塞拉号终于脱离了暹罗湾中部多雨的区域,迎来了那久违的、碧蓝如洗的天空。
快活的小伙子们嗷嗷叫着纷纷涌上甲板,不顾空气依然潮湿闷热,一个个脱得光溜溜的横七竖八躺满一地,尽情享受着热带的阳光和海风。白雪寒、明月这些女人的抗议声很快被淹没了,燕妮不得不在舰长室的游廊安排她们晒晒太阳,好让那几乎快要发霉的身体变得干爽一点儿。由于已经接近赤道无风带,数天前强劲的东南风开始渐渐减弱,因此巡洋舰的速度也跟着慢了下来;在燕妮的命令下,舰尾的那台大功率柴油机开始消耗无比珍贵的燃料,每日运行两个小时——在这段时间之内吉塞拉号以20节的极速进行冲刺,其余时间只能以6、7节的速度慢悠悠地前进——以这样的航行速度,它将在三日之后接近克拉运河的入口。
孔定边和少校照例斜靠在舷墙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抽烟——这是他们最新养成的习惯——相对而坐、沉默不语,两个人甚至能够一言不发呆上一整天。
连续数十天粗陋的饮食,使得两个原本强壮的男人也变得面黄肌瘦、虚弱不堪。孔定边和身边的这位洋鬼子一样蓄起了大胡子,而这也让他显得更有男人的气概。他眯缝着眼睛、喷着浓烟眺望着平静的大海,心中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自章州出航后,无论是阳光酷烈的晴天,还是暴雨倾盆的雨天,他所经过的大海一直都是风平浪静、波澜不惊,这同他脑海中对大海的绝大部分想象——在怒吼的狂风中掀起了如同山一般高的巨大波涛,而他们的船就像一片微不足道的树叶一般被大自然的狂暴力量玩弄于鼓掌之中——大相径庭。滔天的巨浪就是近在眼前的敌人,尽管危险,但是清晰可辨,在它们之间总能找到破绽,让他有机会闪避、逃脱,甚至能够进行反击;但一路走来,他们总是在和看不见的敌人进行无聊透顶而又极度危险的猫捉老鼠的游戏;敌人也许在地平线下、近在咫尺,抑或许还在千里之外,甚至根本没有什么敌人!全部的战场只是在舰长室那张巨大的海图之上,作战的武器也只是燕妮与她的同僚们手中的直尺、圆规、三角规……这是一场看不到敌人的、完全依靠想象和推测的战争,这使得孔定边万分沮丧而又深恶痛绝——他宁可提起一把钢刀、扛起一支步枪冲向敌人,他宁可被敌人的一颗子弹痛痛快快击中头颅,也不愿意困在这蒸笼一般闷热、地狱一般拥挤的破船上东躲西藏、抱头鼠窜……不,不,他孔定边永远不会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他随时准备用尽全身的力量扑向敌人,和他们搏斗,撕咬他们,砍杀他们,向他们射出愤怒的子弹,甚至和他们同归于尽;但是,在这条船上,他的全部勇气和力量面对的只是湿热的、一无所有的空气……他不知怎样适应这样一种完全陌生的环境,他觉得自己已经在这臭气熏天的船上开始慢慢发霉了。
孔定边转了个身,不再看那已经看得想吐的海面了,便舒舒服服半躺在舷墙下,打量着不远处一群海军陆战队的小伙子们用心擦拭那两门203毫米巨炮。炮!……不知怎么的,他开始想家了,想念他的凤山,想念孔家寨那四门威风凛凛的虎蹲炮,想念寨中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年夜饭,想念他的“大图书馆”,他甚至还有些想念凤山的孔博森老爷……孔定边又点着了一支雪茄,开始觉得口腔发苦,但已经没有水喝——他已经用光了今天的饮水配额——又开始想念龙潭那些精致的食物和美酒,想念那疾风暴雨的、轰轰烈烈的龙潭革命……那才是他孔定边人生的巅峰!一个革命政府的主席!现在算什么?一艘破船上的丧家之犬!
一想到这里,他顿时觉得丧气无比,满脸通红地站起来,气呼呼地把抽了一半的雪茄用力扔到海里。
身边那位同样在喷云吐雾的少校显然洞悉孔主席的心思,有些嘲讽地说:“灰心失望了?还是在大陆上安安稳稳过小日子舒服啊……”
孔定边一下子被说中心事,变得很不好意思,怏怏地说,“你说,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啊哈,我们的主席机会主义的老毛病又犯了……”少校更加起劲地冷嘲热讽,“动摇了,怀疑了,对前途悲观失望了!……要是让白雪寒知道,要是让燕妮知道,嘿嘿嘿,您得第一个走跳板……”
孔定边狠狠地锤了一下舷墙上的厚木板,小声说:“我不是悲观失望……你知道我这个脾气,面对困难,我什么时候真正退缩过?但是,我现在真的有些怀疑……”
“不用怀疑,”少校突然斩钉截铁打断了他,“我只知道,我们必须对得起那前往樟仪的60人。”他掐灭了烟头,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孔定边一个人呆在原处。
媚媚不知什么时候悄悄上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水囊——这是她节省下来给她男人的——递给孔定边,有些羞涩地说:“我……我这个月的那个到现在还没来……我怀疑有了……”
“什么?有什么?”孔定